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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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不喝酒的，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

    那天的聚会不同寻常，大家明白：酒后将各奔东西。只有她一个人被留在原单位！

    她静静地看着大家。

    尽管在别人看来她是幸运的，不会失业，没有挫折，但她却感到了孤独。

    尽管大家的酒杯碰到了一起，但是这样的运气只有她一个人有，她就成了同类中的另类。

    她体谅大家的心情，也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是多余的。

    共同举杯，有时需要带头人“打个样”

    “您是否先来一杯？”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她无法抗拒。

    醉吧！醉中自有醉中的路。她这样想着。勇敢地握住酒杯。

    大家同时注视着她。

    或是欣赏或是疑惑。她是不喝酒的，只是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她带头喝的这杯酒似乎把他们都抛在了某处。她幸运的留下了。她也应该留下来。所有的人都知道适者生存的道理，他们不恨她。他们没有恨她的理由。

    路在所有人的脚下延伸，即便是曲折，即便是荆棘。

    她举起杯：“一杯，放样；二杯，放量；三杯，放歌。”

    他们几乎同时举起了杯子，街上的霓彩影映在所有人的脸上，变幻着色调。

    看吧！什么东西在酒精中泛滥，她的脸红了，心跳得很快。

    她想：原来大胆地喝酒，后果不过如此。

    “来吧！”她说。她自己斟满酒杯，又一饮而尽！

    借着酒胆，她偷偷看了看那个一直在悄悄注视自己的男人。他目光柔和，面带微笑，白色的风衣，黑色的长裤，显得是那样的明朗。她忽然感到温暖，那温暖来自那个关注她的男人。她匆匆地对他一笑，又迅即恢复常态。

    其实那一刻，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些微妙的交流。

    “喝！”

    男人女人们都在喝酒，谁也搞不清，谁多喝几杯。

    他从不敢奢望她迎面而来的目光会是对他的回应。

    在许多个日子里，她一如既往的冷漠。对他的冷漠，对事态的冷漠，使他无力去感受身边的这一些，一些该发生却没有发生的事情。

    现在，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一些气泡迅急的在淡黄色的液体中抚摇直上，极象刚才她迎面而来的微笑，一瞬间的美丽。然后消散，就象未曾有过似的。

    他轻轻地拿起杯子对着半空，也许是对着眼前的某一个特定人。

    他知道，这美丽的啤酒泡沫和泡沫中的她，都将在这次酒会后消失，而且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可能是有点醉了，静静地看着大家，思绪却在飘飞。

    20年前，她刚从学校分到这个县城时，她似乎注意到他这样的目光，仅仅是瞬间。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时她还是个羞怯的女孩。

    她学纺织工程，而他学机电控制。当时都是技术员，由于分工不同，很少在一起交流。

    相熟也是近几年的事。她和他已经是高工，学科与学科就有了交汇处。他配合她完成课题，她由此精通了他的学科。老总工退休，她自然成为新总工。

    此时，她有点内疚，他是她的“老师”他造就了她，她成为企业不可或缺的人物，而他却成为改革中的“多余”

    想到这里，她开始有点不安，又有点胆怯。她情不自禁地再偷看他一眼。她问自己：没有了他的协助，能否胜任今后的工作吗？

    幸好，其它的人无心理会她的行为——外在的和内在的。

    他知道他现在的笑有些夸张。也许是许久以来的压抑吧！在这几年里，他时常感觉到自己处于深秋与初冬之间。

    正当他要迎接一个崭新的春季时，她出现了。

    他从没有看到过她现在这样飘忽的眼神。这让他想起当初与她在领导办公室里，不期相遇时的目光，那目光是坚定和清澈的。即便后来工作中，她的目光与他的渴望相交时，那也是安静的、平和的。

    他右手盈握着满满一大杯啤酒，左手抓握住身边老刘打过抢的大手。在他的眼前混淆着的——是那粗犷男人无助的神情和柔美女人红晕泛起的面容。

    在沉醉和迷茫的空气里，他感觉到从她安静的脸上走脱出来的欲言又止。那样的感觉就如同他对她生出的某种渴求，而这样的渴求，又何尝不是一次次地被克制。

    他暗暗地苦笑着，匆匆地大口喝光了杯中的酒。他忍住，不让气体上涌，他只有忍住；不能吐露。他希望现在这支悠扬的献给爱丽丝就这样在醉意中飘荡下去，永远不要结束。也许曲终便是人散的时候。

    “心湖，我不想再喝了。”他脱口而出的话，把自己着实吓了一跳。他明白：他自控失败了。酒壶变成了心湖，酒醉之时，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显然是听到了，而且是听明白了。但她只能平静地笑道：“喝吧！这就是人生的美酒。”

    在座人的一起站起，最后一次碰杯，简单地说了声：“干！”酒一干而尽。

    夜如水，人如旧。街上的灯幽幽地在夜幕下摇晃梦眼，醉了，醉了，都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