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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87010距离那场绵上狩猎已经过去了半旬,这几天里,赵无恤的日子过得很充实?
或许是姑布子卿说了些什么,又或者是那头白色麋鹿的缘故,赵鞅对无恤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似乎是终于想起了作为父亲的职责,开始关心起无恤的學习成绩?
他一关心,赵无恤这些天才恶补的那些假把式就统统漏了馅,一旦礼仪复杂,或是超出了赵氏家史的诗书典故,他就一问三不知。
赵鞅在考校过无恤几番后,那是又气又惭愧。气在此子不學无术,让他刚生出的传嫡心思又被浇了瓢凉水,几乎熄了火。惭愧则是因为这种局面,也是由于他做父亲的长期忽视而出现的。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心理,在回到赵氏之宫后,无恤还没来得及得到他期待的诸多奖赏,先被赵鞅安排了几个家师,传授他君子六艺。
赵鞅的性格大概是,孩子的教育,要么就直接不管,可一旦上了心,就力求做到极致!
于是赵无恤的三位六艺老师,都是赵氏下宫里百里挑一的高人。
其中,教授礼、乐的老师是一位名叫师高的盲眼乐师,他是下宫乐官之首,指挥着数十人的庞大钟罄团队。他还顺便当着赵氏的礼仪顾问,碰上祭祀或燕飨时一些生僻古老的仪式操办不下来,家主赵鞅还非得向师高请教。
他见到赵无恤的第一句话就是:“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
礼就是规矩,不同阶层不同人的生活方式,这一链条维持了现行的封建秩序,春秋晚期礼乐虽然有所下移,却没有被废弃。
非得等到战国乱世和秦末起义,军功封爵,庶民英雄辈出,将整个秩序揉碎了打烂了再和水重塑,三代以降的世卿时代才宣告终结,开始了布衣卿相的中华第一帝国。
晋国的礼仪和原先的周室旧礼已经大不相同,可在现代人看来依然是复杂无比。
师高盲虽盲,但他却能通过声音,清楚地知道赵无恤的任何动作。在演练时,一旦有做错,赵鞅赐予他的那根节杖就毫不留情地抽了过来,打得赵无恤直咧嘴。
“老师,你其实是看得见我的动作么?”
“老朽虽然肉眼瞎了,但心眼还睁着。”师高的回答永远是这句话。
不过几天下来,无恤挨打次数越来越少,學习重点开始转向贵族交际必须熟悉背诵的诗。
师高又说了:“不學诗,无以言。”
比起枯燥的礼仪,无恤前世就很喜欢这些古典的诗篇,听师高用抑扬顿挫的男高音来吟诵蒹葭七月等,的确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比帕瓦罗蒂等西方歌唱家在台上干吼有意境多了。
不过时间一长,他也发现,师高其实是个很艺术化的老文艺青年。这位老文青在动情时会摔琴长啸而去,留下无恤一人回味这跨越了两千年的绕梁余音。
真想录下来让后世的中国人听听这诗经古韵啊但外行听热闹是一回事,要精通乐律则是另一回事。前世就没多少音乐细胞的无恤,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把春秋时的宫、商、角、徵、羽五音分清楚了,并荣幸地得到了师高“对牛弹琴”的评语。
礼乐勉强及格,而射、御的老师则是赵无恤的老熟人,那个长着张扑克脸,不苟言笑的王孙期。
其实真要算起来,赵氏最好的御者,是那位下大夫邮无正,但他即是赵鞅的专用车夫,又是其左膀右臂,担任赵氏军司马,统帅训练族兵,才没有功夫来教无恤如何开车射箭。
所以就轮到了仅次于邮无正的中士王孙期。
赵无恤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有点犯怵,这,会不会出现交流困难的情况?
御,就是驾车,无恤虽然在狩猎中证明了单骑走马的用处,但想要就此触动已经持续了千年的贵族车战,那是痴人说梦。不仅如此,他还被赵鞅不由分说的塞了一辆战车,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在出门的仪仗方面,总算和几个便宜兄弟们持平了。
他的御戎,就暂时由王孙期兼任。而车右的人选,尚未在赵氏家臣中挑出合适的,大底是目前还没有人看好无恤,所以无人主动请缨,和伯仲叔三兄弟那边的竞争剧烈相比,反差明显。
至于圉喜、牧夏两个马厩里带出来的小伙伴,赵无恤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在他的请求下,两人从厩苑里脱了隶籍,身份正式转化为野人,也就是地位较低的庶民。两人现在在无恤身边作为侍从,积累资历或者立下功勋,为进一步成为国人,也就是高级公民而努力。
學御,让赵无恤想起了前世考驾照的经历,别以为拥有专业驾驶员的君子们就不需要學这门技术。万一自己的战车轮子挂树上陷泥里,只能抢一辆往回跑呢?万一作战时御戎被对面一箭射来嗝屁了呢?
晋齐鞌之战时,赵氏的好朋友韩厥就碰到过这种情况,在御戎牺牲后,他愣是自己驾车,追上并俘虏了敌方的统帅君主齐顷公。原来,齐顷公的车夫昨夜被蛇咬了,只能让国君自己动手,齐顷公在驾车技能上虽然不行,一路磕磕碰碰车挂树上了,但装傻充楞的技能却是点了max的,索性装成车夫,侥幸逃过一劫。
当然,在晋国的记载中,君子韩厥早就将齐顷公的小把戏看穿,是故意放他走的。毕竟这是诸夏的内部斗争,抓了对方国君回来,留也不是,杀也不是。送到成周去向天子献俘吧,天子算起来还得喊齐侯一声舅父,也不好意思收,大家都难堪。
此外,在春秋时人看来,卿族子弟给国君、太子驾车,也是种荣耀。但无恤觉得这不太可能了,因为晋国已经“公乘无人”很多年。所谓的晋国三军,其实都是六卿私兵,有事时才各自出力集结,碰上顺风仗争先恐后,碰上硬仗谁都不愿意出头受损失,这也是近年来晋军争霸疲软的原因之一。
王孙期是个行动派,示范的多,讲解的少,当他一言不发地将马辔交到无恤手中时,无恤才发现驾车原来比學开汽车难多了!
天可怜见,一架高速行驶的战车,速度至少达到二十码,前方是四匹不知性情的骏马疾驰,身旁是轮子车厢咯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作为御戎,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控制住四马的方向,战车又转向困难,一个细微失误,就可能导致车毁人亡,在春秋的历次战争中,这种情况史不绝书。
野外的路面或布满碎石子,或泥泞不堪。这也是春秋时代的战争通常要约定好时间地点,在一个平坦干燥开阔地对阵会战的缘故,实在是为了让战车发挥出作用来。
另一方面,战车的保养和制作限制了战争的扩大化和持续时间,战争艺术也受到古礼条条框框的约束,兵不厌诈被视为无礼,宋襄公半渡不击,不擒二毛的古板打法反而得到某些人,如赵氏仲信的夸奖,视之为楷模。
所以当孙武跨时代的新战争思维一出现,吴国就能靠步兵方阵和游击疲敌战术,把昔日南方霸主楚国的车阵虐出翔。
一圈跑下来,赵无恤满头大汗不说,腰都快颠断了,其间生怕那根细细的车轴断掉,这可怕的经历更坚定了他日后进行改革,推广骑兵的决心。
嗯,这广车的构造也很不科學,必须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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