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难堪旧事难浮水 不测居心不显山

人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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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棘山面前摆着几具无头的尸体,那是刚才冲到魂树下的几名族人。

    他们的鲜血从整齐切断的勃颈处汩汩地流出来,浸泡着黑白两色的花粉,逐渐凝固成紫红色的血块。

    这并不是棘山第一次杀自己的族人,他并没有什么愧疚或不忍的感觉。

    他只是有点疲惫。

    不仅由于连续七日不曾合眼,更因为他脑海里始终萦绕着冬阳玉之前留下的四句预言:

    魂花开而四律破,三哀殁而四季分,河图醒而光明现,天下乱而畸人生。

    当中有些话极为浅显,而有些话却难以预见。或许,只能等这两个沉睡的年轻人醒来了。

    魂树树荫之下,是花粉覆盖最厚的区域。

    阴之葭和坤藏,被魂树的花粉层层掩埋,已经看不出人形,只余下两处花粉堆积的小丘。

    棘山左手再次轻拂身上残余的花粉,右手却紧握不松,仿似攥着比性命更重的东西。

    那是两枚果子,一黑一白,大如鸡子,状似核桃,却又光洁无褶。

    族人皆知魂树已经开花,却几乎没去深思,有花自然会有果。

    棘山手中的,便是魂树之果。

    然而满树繁花,却仅得果实两枚。

    这是大族长吩咐下来的最后一件事。

    魂树开花,得果实二,独清者黑,普渡者白。

    棘山默念着这些不明就理的话,忽然发现身旁的花粉小丘,其中一座有了动静。

    坤藏醒了。

    他从花粉堆中坐起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面带微笑的棘山。

    棘山对坤藏这个孩子有着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欣赏。

    坚韧,沉稳,勤奋,朴实,真是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当看到他率先醒来,棘山从极度疲惫中挤出一个笑容:“独清?普渡?”

    坤藏一愣,来不及细想为何棘山能够说出自己之前所经历的种种,犹豫了一下,说道:“独清。”

    棘山点点头,拿出黑色的魂果,郑重地递过去:“吃了它。”

    坤藏接过魂果,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棘山。

    棘山感到一丝诧异,这孩子的性情本不该如此犹疑才对。但他无暇细想,赶紧解释说:“这是魂树结的果子。”

    坤藏不言,将黑色的魂果放进了嘴里,甫一咀嚼,脸色骤变。

    “怎么了?”棘山关切地问。

    坤藏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那魂果苦得要命,但这点苦味,对于他来说,也仅仅是皱皱眉而已。

    他反而觉得这苦味颇有嚼头,当中千回百转,仿佛世间万种滋味尽在其中,竟让他舍不得咽下,将果肉久久盘旋于唇齿之间。

    棘山一直等到坤藏将魂果咽下,重新睁开眼睛,才问道:“怎样?”

    他也不知道这魂果服下之后会有什么功效。

    “很好。”坤藏冷冷地回答。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伸手往背上摸去,触手冷硬,不禁在喜悦之外更松了一口气。

    赤雪乌金,好好地在他背上。

    略一深思,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奇异经历,其实是一场梦幻。

    只不过,这场梦幻似乎并不那么简单,绝非虚无。

    这两把剑,就是明证。

    他细细回味着梦中的一切,野马道士最后的话语历历在目。

    但更紧要的是,秋水剑意!

    坤藏看着自己的双手,激动得难以自持——秋水剑意竟然似烙印一般镌刻在了自己的意识当中,似乎只要自己心意一动,那道天下无敌的剑意就会喷薄而出。

    他忽然睁眼,赤雪乌金双剑已然随心而在手,一黑一白两道剑光交错闪动,乌金扰动如波澜,乱人心魄;赤雪直入似长车,夺人命门。

    坤藏略作试剑,一放即收,但棘山却已看出这当中了不得的玄机。

    “獠牙合璧?”棘山惊喜交加,他猜到双子入梦,必有奇遇,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之奇。

    棘山向前两步,走到坤藏的面前,双手颤抖着拍拍坤藏的肩膀,激动地打量着这个他所喜爱欣赏的年轻人。

    他本不是感情外露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四千年的苦修中,隐忍了那么多的秘密,保持着孤寂的心态走到如今。

    然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成就,令他极为罕见而又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喜悦的情感向外喷涌。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胸腹处传来猛烈的剧痛。

    棘山低头一看,赤雪剑寒光带血的锋刃,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再抬头,乌金剑幽黑的剑芒正指向自己的眉心。

    而那个他眼中原本坚韧、沉稳、勤奋、朴实、像极了年轻时自己的年轻人,正用一种疯狂扭曲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棘山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需要一个理由。

    “棘兰本不该死——”坤藏疯狂的眼神愈加强烈,伴随着这句话,他手中的乌金剑已经喷吐而出,便要穿透棘山的头颅。

    然而,这句话似乎唤醒了棘山记忆深处某些碎片,这刹那的醒觉,让这个活了四千岁的守园人有了应变。

    乌金剑穿透了棘山,但只是刺破了一个虚无的影像。

    或许,这只是因为,坤藏这一剑,并不想就此了结棘山的性命。

    下一瞬间,棘山的实体重新聚合,出现在沉睡未醒的阴之葭旁边。但是,重伤的他,还是立足不稳,摔倒在厚厚的花粉中。

    “徘徊阴阳,似是而非,若有实无……四千年修为的《虚实经》,果然厉害。这样都杀不死你……”坤藏想甩落赤雪上的血渍,却发现那些血渍已经和剑锋上原本的赤色红点融在一起,更显妖异。

    “你居然知道《虚实经》?”棘山身怀《虚实经》的秘密,族中除大族长外不该再有人知晓。他惊骇地猜测着原因,另一只还握着白色魂果的右手,却悄悄穿过厚厚的花粉,摸索着阴之葭的唇齿而去。

    “除了《虚实经》,我还知道很多事情。一百年前,你出谷拾遗,与京城一妓女欢好,生下了兰姨,那个妓女难产而死。这似乎是个悲情的好故事,但是,故事到这里并没有完……”坤藏僵硬地微笑着,并未注意到棘山在花粉下的动作。

    “你什么意思……”棘山也在竭力回忆,但有些线索似乎就要抓住,却又倏忽而逝。

    “八十年前那一次,有了兰姨;但别人不知,你我却都知道,十六年前还有一次……”坤藏说到此处,神情突转癫狂。

    棘山忽然明白了坤藏说的话,大喊道:“不,不可能……阳无垢,她,她十六年前……是的,那一次……”棘山努力地回忆着,往事一一浮现,却还是不敢相信,“……不对,你说的话,我还是不明白……”

    “你或许真的不明白。冬阳玉的算盘,确实算得精妙,居然一算就算了四千年。伏羲、女娲的传说,他还真敢信,也还真敢做……”坤藏话语中透出无限的讥讽和厌恶,他贴近棘山的耳畔,一字一顿地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悄悄话。

    此言一出,棘山直觉脑中响起一声惊雷,整个人几近崩溃。恍惚中,他又看到了那些深埋的记忆,听到了那些冬阳玉留下的话语。

    ——拾遗族里,还有最隐秘一人,同我一样守护着魂树产乳的秘密。她是个女子,没有居住在谷中……

    ——你去找到她,将这份《碣石调·幽兰》琴谱托付于她。事关重大,不可对族中任何人提起……

    ——她身为娼妓?你们居然相好了?这也是孽缘,只不可泄漏她的存在……

    棘山胸口的血已经喷涌而出,眼看不活。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幕幕过往的画面。

    那个叫做阳无垢的女人身着火焰一样大红的华服,在残阳斜照的傍晚,从阳春白雪楼的勾栏上如轻云逐日般款款行过。街上的男人们纷纷停下来抬头痴望:高个子伸长了脖子,矮个子垫起了脚尖,更矮的人就只好跳了起来。

    此刻,棘山似乎再次看到,阳无垢正慵懒地倚靠在阳春白雪楼最高处小阁楼的窗前,出神地欣赏着楼外熟悉到发腻的景致。

    这个女人身上火焰般赤红的袍服,在清晨朝阳的照耀下,散射出一种桔红色的诡谲光芒。令人想起剥下的桔子皮,在晒干并用糖腌制后,嚼在嘴里那种甜苦交织的浓烈味道,在剧烈的矛盾中呈现出悲绝的美感。

    正如棘山此刻嘴里鲜血泡沫的滋味。

    终于,他用四千年生命的最后力气,嘶吼出了另一个他终其一生信任有加却难以摆脱的名字:

    “冬阳玉——”

    这道声音穿透魂园的重重高墙,回荡在拾遗谷的天空,带着四千年的遗恨和咒怨,久久不散。

    伴随这凄厉的吼声,左无横带着数百族人,踏过天族祭司们焦黑的尸体已经来到了园中,恰好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棘山保持着跪坐的姿态,嘴巴巨大地张开,鲜血从他口鼻及胸部的伤口中流淌下来,渐渐冷却凝结。他在发出那声狂吼的同时,就已经耗尽了最后的一丝生命,但那种不甘和怨毒的神情,却栩栩如生地留在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直至眼窝干涸深陷,都未曾消减半分。

    他身旁,一个身着浅色麻衣、朴素憨厚的年轻人缓缓转过身来,十分不甘地看了一眼沉睡的阴之葭,隐隐叹了口气,仿佛错过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把手中两柄利刃轻轻入鞘,然后向着左无横盈盈拜下:

    “伐师在上,晚辈有礼。”

    左无横和在场诸人,都没想到,进到园中所面对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场面。左无横心中念头转了几转,还来不及开口回应,旁边却已经跳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打破了沉默。

    “坤藏——”翩翩像一只欢快的云雀,几步就跑到了坤藏的面前,“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翩翩,你也来了。”坤藏面上依然是招牌式的憨笑。

    “你和阴之葭被罚守园至魂树开花,我本来担心得要命,心想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们啊?没想到,魂树这么快就开花……”翩翩伸出纤纤的小手,亲昵地摸了摸坤藏的脸和头发,绽放出一个明眸皓齿地笑容,却没有保持多久,心情突然低落沮丧起来,“你知道吗,外面已经死了好多人,好惨……不过你看来没伤着……但怎么没看到阴之葭呢?”

    坤藏感受着翩翩的小手在自己脸上留下温度和滑腻,表情却变得有些冷峻:“之前,我和阴之葭睡在卧房中,醒来就在这园子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阴之葭躺的位置。

    人族心牙担心自己的儿子,几步上前拨开花粉,露出沉睡未醒的阴之葭,用手一探,发现尚有呼吸,略微放下心来。

    “那是因为魂树开花了,嗅到香气的人都睡着了,咱们全族都睡了好几天。”翩翩忙着解释道,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可是,阴之葭怎么还未醒呢?”

    “我不知道。”坤藏摇了摇头,“我先醒,然后看到满地都是死人,棘山大叔举起手掌,正要对阴之葭拍下,我就喊了一声。当时,我只是惊讶,并不确定棘山大叔是要对阴之葭下手,但棘山大叔可能觉得败露,便朝我动起手来……”

    “你们就这样打起来了?”地族岩牙插话道。

    坤藏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是的,不过我觉得棘山大叔可能身子出了些问题,我跟他走了几招,发现他好慢,完全不像平时那么厉害……”

    “棘山身负叛族重罪,你就不要再大叔大叔地喊啦……”翩翩看到身边众人脸色不善,连忙在坤藏耳边提醒。

    “哦……好的。”坤藏面露尴尬,却更显憨厚。

    “等一下,坤藏你说棘山的动作变得很慢?”左无横进来以后,第一件事是查看棘山的尸体。此刻,他站起身来,满腹疑窦。

    “是啊,我跟他过了几招,发现他攻过来的招式奇慢,我都能轻易躲过,然后我反攻一招,结果……结果就把他杀了。”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除了左无横,皆大吃一惊。

    要知道棘山刚才弹指之间,便割掉了几名族人的头颅,而那几人的身手并不弱。坤藏虽说也是年轻人中的翘楚,但说要杀掉身怀四千年《虚实经》修为的棘山,而且仅用了一招,却实在难以置信。

    左无横脸上古井不波,心中却暗自惊骇。他之前看到棘山胸部伤口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伤口大小跟坤藏背上的两把形状奇古的黑白双剑似乎正好吻合。

    而他真正震撼的是,那伤口应当是獠牙剑法中牙剑一路的“牙突”式所创。

    可坤藏日常所修炼的,是獠剑式。

    獠牙不可兼修,此乃定论。

    左无横强抑着内心的惊讶,对坤藏说:“让我看看你那两把剑。”

    “好。”坤藏毫不犹豫地解下双剑,恭敬地递了过去,却被翩翩抢先伸手拿走了赤雪剑。

    “好漂亮的剑!”翩翩好奇地拔剑出鞘,只见一道冷冽的寒光跃动而出,晃得眼睛生痛。她连忙还剑入鞘,揉了揉眼睛。

    虽然只是一眼,翩翩还是看清了剑刃上所刻的“赤雪”二字。

    “赤雪,乌金……真的是赤雪乌金……”左无横手握幽黑的乌金剑,激动无比,竟然有点语无伦次,“相传伏羲本为蛇身,依蛇行动静,而创獠牙剑。剑成之后,以自身獠牙锻成本命双剑。铸剑时,剑胚刺伤伏羲,鲜血滴落,延误火候。染血之剑便为赤雪,焦黑之剑即为乌金……”

    左无横手握乌金剑,随手抖了个剑花:“我拾遗谷中仅有剑谱,本命双剑却早已失落。我花了无数心血,按剑诀规律,仿造獠牙双剑,没想到,真正的双剑竟是如此模样……小子,这剑你从何得来?”

    “我醒来之后,这两把剑就在魂树下放着。棘山要杀我,我忙中拿来应敌……”坤藏应道。

    心牙在一旁照顾儿子阴之葭,听着这话,微微皱了皱眉——若是仓促应敌,那剑鞘怎会仔细在背上系好?他心中狐疑,却并未说破。

    左无横忽然伸手,从翩翩手中夺过赤雪剑,连同自己手中的乌金剑扔给坤藏,说道:“小子,攻我一招试试。”

    翩翩在旁边叫道:“爹,你忘啦,坤藏练的是獠剑,不善攻击……”

    “丫头闭嘴,且看着就是。”左无横眼露精芒,打断女儿的话。

    坤藏接过双剑,深吸一口气,摆出一个奇怪的起手式。

    然而,即便是翩翩这样的小姑娘,也看出当中的奥妙。

    坤藏左手横握乌金,半遮面庞,是獠剑中的“藏鳞”式;右手正持赤雪,锋刃冲前,半隐于腰间,乃牙剑中的“扣弦”式。

    但看这招起手,已经是动静兼备,攻守合一的样子。

    “好小子,让我试试你的斤两!”左无横秉性好武,此刻见坤藏似乎真有獠牙合一的样子,见猎心喜,抬手一招赤炎功中的“陨星式”使将出来。

    他左掌向下,隔空使足赤炎功力猛击地面,灼热的气息瞬间把一丈方圆的地面烤成焦土,寸寸裂开;右掌随即往上一提,无数烧红的土石便悬浮在空中。

    左无横袍袖一挥,奔涌的热浪猛推向半空中几近熔化的石块,如流星一般,拖着暗红的尾迹,飞速射向坤藏。

    “七月流火,是为陨星。小子你且接这招试试……”左无横这边大笑,翩翩在一旁却焦虑不堪,心想自己这老爹好武成痴,一出手就是这么狠厉的招数,可别把坤藏给伤到了。

    然而,这边坤藏几乎是在左无横挥动袍袖射出石块的同时便弹射而出,速度之快,只一闪,瞬息之间已经突到左无横面前。

    左无横应变也快,双手袍袖猛然一收,合起双肘,曲起双膝,抱成一团,往后几个凌空翻滚,然后再度展开身形,飘飘落在身后两丈的地方。

    坤藏和左无横隔着两丈,各自收功站定。

    坤藏向左无横鞠了一躬,憨憨一笑:“伐师你也不舒服吗,怎么跟棘山大……跟棘山一样慢?”

    在场所有人都未能看清坤藏的动作,但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他说左无横慢,不禁嘈杂开来。

    左无横面上阴晴不定,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他没料到坤藏的剑法已经达到恐怖如斯的境界。

    左无横此时的眼力,刚好能看明白,坤藏是借着牙剑“扣弦”起手的弹劲,穿过了陨星式千百碎石激飞的阵仗。然而,坤藏闯过碎石间隙的路径,却非直进,而是随着碎石曲线不断变化步伐,在短短数丈的突进中,换了十数次身形,偶有无法闪避的石块,则以左手乌金剑的“藏鳞”式轻轻拨开。

    当坤藏杀到面前的时候,右手“扣弦”已经变作最具杀意的“牙突式”,逼迫左无横使出魂树开花后借花粉之益才刚刚修成的轻功绝学“焰舞式”,险险地避开。

    ——这小子,不但已经獠牙兼修,而且身法也已经脱胎换骨。拾遗谷中,恐怕再无人是他的对手。不过,还好……

    想到此处,左无横心中便拿定了一个主意,脸上却挂起了笑容:“傻小子,并不是我和棘山慢了,而是你自己的动作快了!哈哈——”

    “是吗?怪不得,我自醒了以后,就觉得看什么都慢了,身上的劲道似乎比之前充沛了许多……”坤藏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仿佛有很多地方不适应。

    “棘山不知你的修为精进,把你当作和平常一般对敌,吃了无防备的亏。以你现在的本事,一招毙敌,也不是没有可能。”左无横尽量平复着情绪,细细分析着之前的杀局。

    此言一出,却让在场包括几位族长和翩翩在内的人,都大吃一惊。

    难道这憨傻的小子,借着一场突如其来的魂树花粉,竟然获得了如此大的好处?

    然而,这是唯一,也是可信的解释。

    在场众人,有人触及花粉之后,溃脓染病,但也不乏有修为精进的。除伐师左无横赤炎功大成之外,地族岩牙等多人也颇有获益;更有翩翩等伐师门下修炼“鼋伏术”的诸人,纷纷破境。

    “坤藏,你真厉害!你跟爹爹到底谁赢了啊?”翩翩看到自己的伙伴坤藏居然被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爹爹如此夸奖,心中高兴,之前伤痛魂园门口族人内战死伤无数的心情,此刻也好了些。她毕竟少女心性,好奇心重,更极为关心刚才一战的胜负。

    “这个,我连伐师的衣角都还没挨着呢……不知道……”坤藏挠挠头,一副懵懂。

    “哈哈,傻小子,你可曾看到这拾遗谷中,还有谁能一招把我逼退两丈?”左无横大笑一声,显出极为豁达的胸襟。

    岩牙在旁微微一笑,接口道:“是坤藏赢了。”

    其实,但凡在场略有眼光的人都能猜到八九不离十,这番听左无横自己说出来,又有地族族长岩牙帮声,自然深信不疑,感叹坤藏福分匪浅,深得造化,看这样子已经隐隐成为拾遗谷中的绝顶高手了。

    “伐师大人,刚才听翩翩说,棘山已经是叛族罪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坤藏问道。

    左无横还未回答,旁边翩翩已经接过话头,她口齿伶俐,口若悬河地将智师割肉试药、惊觉棘山练有《虚实经》而不报、魂树开花族人染病血脉之力无法施为、伐师带众人怒闯魂园等经过一一道来。说到怒闯魂园的时候,她却仿佛没了兴致,颇有些伤情。

    坤藏一边听一边点头,却不插话。

    左翩翩只当他憨,嗔道:“怪不得阴之葭叫你闷葫芦,你倒是搭句腔啊?”

    “啊?”坤藏愣了一下,“我在想,大族长遭遗恨反噬,魂乳无法产出,棘山也被我杀死,线索已断,这可如何是好?”

    他这话,正好说在众人心中痛处,俱都缄默不言,心中各自沮丧。

    “事已至此,灰心也是无用。”岩牙此时开口,“大族长无法理事,三师便是族中最长者。以我之见,当会齐三师议事,天、地、人、鬼四族列席,共商出路……”

    左无横一挥袍袖,伐师豪气尽显:“岩牙族长所言甚是,只是那天族空牙已经忤逆伏诛,天族众人附庸棘山,冥顽不灵,不足与谋,当先行将全族圈禁。待其余三族共同谋定之后,再作计较。”

    心牙抱着昏睡的儿子,在旁听得左无横如此安排,心中暗自腹诽:三师尚未聚齐,这左无横就已经擅作主张,圈禁天族全族。即便三师议事,智师和礼师,也不知能否予以制衡……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从魂园外由远及近传来:“伐师大人,诸位族长,礼师……礼师……出事儿了——”

    众人回头看时,一个族人飞奔而来,脚步踉跄,喘息不已,看穿着是礼师菜伯居所的仆从。

    “不必惊慌,且慢慢说来。”岩牙上前把他扶住。

    那人稍作平复,急急地说道:“礼师大人,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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