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阿娇今天救人了吗?

怀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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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项云黩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件事。

    阿娇翘着脚喝了两袋豆浆,吃了一根油条和两笼小笼包子。

    姜宸一大早就去老城区最出名的小笼包店排队,现包现蒸,买了三笼蟹粉,两笼鲜肉。蟹黄的汤汁儿一沾上舌尖,阿娇就嘬着包子皮眯起眼睛。

    项云黩坐在餐桌对面,不动声色的观察她,他的职业本能是怀疑,怀疑一切可怀疑的,审视一切看似不可怀疑的,他跟着老韩学到的第一课,就是不能认为事情符合常理就一定是正常的。

    经过多年训练和实践,在常规的情况下,他很容易分辨出一个人究竟是不是在撒谎,阿娇说的这些话过于耸动,可他没能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她说的一切似乎她已司空见惯,好像人饿了得吃饭,渴了要喝水那样,是普世常理。

    项云黩不再靠近黑子,黑子渐渐安静下来,它瞅准了机会从猫包里跳出来,钻到沙发底下,竖着两只尖耳朵,绿莹莹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

    项云黩再次发问:“他是……什么样子的?”

    阿娇偏偏头,成了鬼当然是鬼样子了,可这个鬼,有点儿不像样,她想了一下:“不成鬼形。”

    “我能看见他吗?”眼见不一定为实,但他非亲眼看看不可。

    阿娇大大方方的点头:“能啊。”

    “怎么看见?”她没有一口拒绝,而是爽快答应,就已经出乎了项云黩的意料。

    这个还真难不倒阿娇,她虽不记得是何时听鬼们说过,但她言之凿凿:“生人见鬼,一是抹牛眼泪,二是点犀角香。”阿娇睨着他,“这两样有一样,你就能看见了。”

    这两样都有些难办,项云黩沉默片刻:“好,我准备。”

    他在江城中也认识几个三教九流,这些东西来的不易,但到底还是能弄到的。

    一人一鬼这场突破了界限的交淡还在继续,项云黩的眼皮微微颤动,他又问:“他,痛苦吗?”

    阿娇卷起嘴角:“放心吧,他也痛苦不了多久啦。”

    “什么意思?”

    “七月半之后,总会有几日阳光大盛,他也就……活不了啦。”

    总有些鬼羁留人间不愿离去,一地的鬼差只有那一二个,日夜不停也抓不了那许多,是以七月半后以日光之威,逼迫这些鬼回到黄泉去。

    这几日也就是阴司给这些鬼们的容留期,日子一过还不肯回来的,就得鬼差出动,使铁链条拘回去了。

    阿娇越说语气越是轻快,像这样的残魂,留下来也没有魂识,最后只会化作一缕烟消散,消散了才是解脱。

    项云黩慢了一拍,才明白“活不了”是什么意思。

    他难言的看着阿娇,阿娇眨眨眼,她见的鬼比见的人多,已经忘记了怎么辨别人的表情,项云黩这个脸色,是在……难过?

    这个女孩在谈论这些的时候无比冷血,她很显而易见的欠缺同理心,这会导致社交生活的不顺利,更严重的话会形成潜在的反社会人格。

    项云黩还在凭职业本能分析她,却没意识到这是他在这大半年里,第一次这么自然平和的,由他在主导关于老韩的话题。

    “那,怎么才能留下他?”

    阿娇觉得自己更喜欢这个转世了,他可比刘彻上道多了,可哪有这种办法,就算有,对他也没好处,她金屋梦未圆,项云黩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于是她放下半包红枣豆浆,苦口婆心的劝他:“你与他阴阳相隔,别说他如今只是残魂,就算是整个儿的鬼,那也得想法子念经超度他,让他好好投胎去才是正道,你要是将他拘住,不仅他不能投胎,对你也无甚好处。”

    强留无用,到时阴司记上一笔,影响的是下一世的因果。

    项云黩看了她一眼,原来她是有同理心的,只是她的同理心用在“鬼”的身上:“我不是想留下他,我是想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人无尸,就算见鬼,他也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替他鸣冤?”

    项云黩没有说话,但阿娇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执着。

    她略一想,便老气横秋的点点下巴:“你想的倒也对,他坚持了这么久,早就快耗尽力气了,熬不过七月半后的太阳,就算入了阴司也口不能言,不能替自己鸣冤了。”

    阿娇羽扇似的睫毛垂下来,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她昨天还想买个生日礼物换金屋,此时此刻又改变了想法。

    不仅仅是单纯的人情往来,如果项云黩对她满怀谢意,呈上金屋,那她是不是能再投成人身?

    阿娇看了看桌上的半笼汤包,当人可比当猫狗小鸟强得多了。

    “我是有办法,但我不能凭白无故的帮你,这事儿是极难办成的,你得许我一个愿望。”

    “好,我答应你。”项云黩十分干脆。

    阿娇眼仁儿都亮了起来,她伸手小指头:“拉勾。”

    项云黩迟疑着伸出手,两根手指相叠勾缠,阿娇伸手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缠绵在两人交缠的指间。

    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室内忽然起了一阵凉风,这道风在两人身边旋绕一圈,四散开去。

    项云黩观察这风从什么地方吹进来,指尖的发丝变作光丝嵌进肉里。

    “成啦!”阿娇松开手指头,那根似有似无的光线,就此连接在两人小指之间,她以鬼身和项云黩订了一个盟约,不论是什么,他这一世都要满足她。

    阿娇不知如何聚人魂魄,但楚服知道,她活着的时候就是干这个的。

    伸手摸摸脖子里的血玉,楚服知她心意,用神识告诉阿娇:若要聚魂,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请此人的血脉至亲为他办法事,呼唤他的姓名。

    韩刚的一片残魂能够回来,说明他死亡的地点不远,对阳世有着很深的眷恋,黑子身上的吊牌有残魂依附,别的东西上说不定也会有。

    “聚魂可不容易,要挑个灵气充沛的地方作法,请血脉至亲守候招魂三天三夜。”

    项云黩默然,老韩和他前妻的关系并不好,跟女儿的关系就更糟糕了,要作法,还要让他女儿守候三天三夜,有些难办。

    但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到最后一步,他问:“既然黑子身上有,是不是说明,别的地方也会有?”

    孺子可教,阿娇十分满意,伸出白生生三根手指:“生地、死地和亲人身边是最有可能。”这三处都是鬼魂缠绵难离的地方。

    老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遇害的,他的父母都已经亡故,只有前妻和女儿还在,项云黩带阿娇先去了老韩的家。

    昨天是七月半,天从早阴到晚,夜里还下了雨,今天一早就阳光大好,气温直线上升,刚一出门就热得人了汗。

    阿娇虽有还阳符,可看见太阳还是有些发怵,她从伞筒里抽出一把伞来,遮一遮头顶的阳光。

    这栋楼里该走的鬼走了一半,余下的也不敢靠近项云黩,远远看见他就赶紧隐到墙后躲到角落,他走过的地方,连灯泡都更亮一些。

    老韩住在旧城区一栋筒子楼里,人口密集地方狭小,人住的多,鬼住的也多。

    项云黩大步往前,阿娇慢慢跟在后面,打量这个小楼里住着多少鬼友,她脚步一慢,楼下几个染了黄毛抽着烟的年轻人就冲她吹起口哨来。

    几个人跃跃欲试,想上前搭讪,项云黩又从楼里折回来,横了他们一眼,那几个黄毛被这么一瞪,鸟兽四散。

    老楼里没有电梯,两人爬上楼,老韩家的铁门上塞了许多小广告,一看就是长期没人住的样子,要不是前段时间有这么多的警察进进出出,这里早就遭了贼。

    项云黩把这些小广告一张张取下来,信箱里干干净净的,牛奶箱上贴着延期单,是老韩给黑子订了羊奶,送奶工送了两天,屋里没人取,就贴了单子,日期还是出事之后一周的。

    住在这种地方,老韩不可能在门垫里藏钥匙,他从项链包里取出一根铁丝,往锁眼里捅了两下,阿娇瞪大了眼,看他几下就把铁门捣鼓开了。

    项云黩看到她的目光,笑了一下:“他以前常说这种锁形同虚设,可自己家门口用的就是这种锁。”

    阿娇不知人心如何,可凭她一肚子鬼心鬼肠也知道项云黩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并不快活,她伸出雪白小手,在项云黩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项云黩扭头撞进她那双宁静无波的黑眸中,仿佛其中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他伸手推开了门。

    狭小的空间很久没有透风了,空气里有股灰尘的味道。

    这是间很普通的二居室,屋里只有最必要的几样家具,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很干净,老韩本来就是个十分细致的人,项云黩只看了一眼就让开身,让阿娇进来。

    “这里很干净。”阿娇在屋里转了一圈,只有残留的人的气息,没有别的了。

    生地找过了,死地不知在何处,只有去找老韩的前妻,看看她那里有没有。

    老韩住在老旧的筒子楼里,可老韩的前妻和女儿住在新城区一处别墅区里,项云黩开车到了门口。

    他来过很多次,老韩的社会关系很简单,父母去世了,没有兄弟姐妹,就只有前妻和女儿,项云黩上门很多次,老韩的前妻关秀梅忍无可忍,最后几次,当着项云黩的面甩上了门。

    他之前来穿着警服带着证件,保安自然不会拦他,但现在他已经不是警察了,怎么进去还得费些心思。

    谁知门口保安一看见项云黩就把拦杆抬起来放他进去:“警官,您又来查案啊。”

    小伙子二十出头,穿着保安的制服站得直直的,他对项云黩印象深刻,还给他敬了个礼。

    项云黩没有否认,从车里甩出一包香烟给他,开车进了小区,到车开远了,阿娇还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保安。

    “怎么了?”项云黩随口问。

    “他就快有血光之灾了。”以她的眼光来看,这地方还真比不老韩的筒子楼,乱七八糟的东西真多。

    救人灾祸是积德行善,阿娇摸摸血玉,要不要积这个功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