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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俱是失望
大兵扣了老妈的电话,踱回了西餐厅。拿着刀叉,仅仅是浅尝的姜佩佩,正复杂地看着他。
虽然穿着显得有点寒酸,不过却也不觉得违和,仿佛他天生属于这个环境一样,挥手叫侍应彬彬有礼,点菜点饮料行云流水,那怕就穿着和这个环境反差很大的着装,也没人觉得很刺眼,相反的是,似乎他身上有某种气质契合了这里。
轻轻坐回原位,大兵笑了笑,端起了饮料,浅尝、轻放,而放的时候,大兵蓦地发现,曾经训练过了言行举止还在他的身上起效,是优雅地放下了,而不是跟哥们对瓶吹一样,握着顿桌上了。
或许是……想到了尹白鸽的原因?他不知道,对于那位,是一种欲说还休的心情。
“她漂亮吗?”姜佩佩突然问。
“谁?”大兵笑了。
“明知道我问谁。”姜佩佩嘟着嘴,似乎怏怏不乐了。
“你要指刚才打电话的,是我妈。你要指我心里的,有一个,确实很漂亮。”大兵轻声道,眼里闪过的,却是一位触不可及的佳人,到现在为止,判决还没有下来,而且就即便下来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那双忧郁、清澈的眼神落在姜佩佩眼中,却有点误解了,她直道着:“我怎么觉得你对女人有恐惧感?不会是你取向有问题吧?要不,我发展你当我闺蜜?”
大兵脸拉长了,就那么郁郁地看着她,姜佩佩一呲笑,没发声,可两肩直耸,然后捂着脸,似乎不相信自己能说出这么污的话来?
这特么的是个女奇葩。大兵心里暗道着,没想到时隔才两周,她一下大变样了,披肩发、淑女文静那种、披纱、V领的毛衣、深色的裙裤,色调偏暗,不过却显得妩媚内敛,更添风致,就像从一个太妹一下子变成邻家小妹一样让人很难接受,偏偏还突兀地出现在他的家门口。
“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姜佩佩得意地道。
“你是在故意搅了相亲,遇上个太正统的男人,他一定接受不了你上次见我那身装扮,要被吓走。遇上个不正经的男的呢,你正好借题发挥,把他吓跑,而你家里介绍的,肯定大多数是正统居多,所以你吓跑他们很容易。”大兵微笑道,女孩的小心思被他揣摩到了。
姜佩佩竖了个大拇指道着:“对头,我已经吓跑一个排了,但你不在这两种人之间,那我就免不了好奇了。”
“所以,就去勾搭我妈去了?”大兵哭笑不得问。
“嗯,想给你个惊喜以及教训,忽略美女的存在是要付出代价的。”姜佩佩威胁道,不过威胁更像是在撒娇,她得意地笑着看着大兵,可惜了,这家伙像不谙风情一样,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一转眼,姜佩佩又咧着嘴问:“给点表情啊,帅哥,你怎么像木头人一样?”
“都说像木头人了,还想要什么表情?快吃啊,不掏钱一定很美味。”大兵道。
“哎,没劲。”姜佩佩一缩身,靠椅子上了,像是很失望了。
“对不起,让你没劲了。我……可能无法满足你的虚荣,任性,其实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大兵轻声道,像身上贴着贴片,在对测谎机说话。
刺激到对面那台漂亮机器了,姜佩佩怒容满面,瞪着眼,要不是这个高雅的环境,怕是得发飚了。
“你是想说,给脸不要脸?”大兵道。
姜佩佩一噎,憋住了,对面那位就读心一样,准确地读出了她想喷出来的话。
“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兵好奇问着,像冥冥间,能读懂姜佩佩想说什么话一样……对了,表情语言,这是曾经尹白鸽教他的,通过一个人的表情去读懂他的内心,就像现在姜佩佩脸上的犹豫、复杂、不忍、又不甘一样,他出声道着:“因为,你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为什么这么做?”
姜佩佩表情变成惊恐了,她眨着美目,狐疑看着大兵,剜了句:“你…是当法警的,还是当巫婆的?”
“呵呵……一样啊,两种职业,都能看到一个人的负面心理,佩佩,我现在给你说正经话,你能听进去吗?”大兵道。
“教育我?”姜佩佩警惕道。
“其实你需要的不是一场相亲,而是亲情,被宠爱的久了,会忽略身边的亲情,不失去不知道它的珍贵。你需要的也不是一场恋爱,而是学会去爱你身边的人,任性的久了,有一天会伤到身边的亲人、朋友的。您别误会,我不是教育你,而是在反省自己。”大兵轻轻道着,脸上是一种自责的表情,他悠悠地说着:
“你应该知道我爸的事,他去世我都没有回来,这次回来,我发现了没失忆之前的自己,很不堪,连最亲的战友都看不惯我,都觉得我很装;连父母我都理解不了,就觉得他们太要脸面,太没本事,连儿子的工作都解决不了……可当有一天,我再也见不到他,我却发现我是那么的想他,那怕他曾经教育我很暴力,我也一点都不介意,因为,再没有人在乎你是好是坏了,那怕是很粗暴的方式。”
姜佩佩痴痴地听着,像是触动了她心里的哪根弦,她不得不又一次审视南征,这个帅气阳光,却偶而忧郁的男子,她感觉到了,是他身上的那股子坚忍和成熟,让她微微地动心了。
“谢谢你,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姜佩佩嗫喃说道。
“其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对幸福的感觉麻木了,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诚实地打击你,毕竟,我们连朋友也算不上。”大兵微微不好意思了,看出姜佩佩的难堪了。
“也是,现在咱们两清了,那么……”姜佩佩斜斜地觑着大兵,想绝情一句,可却莫名地犹豫了,这位应该是根本不入眼的吊丝,怎么可以给她这种奇怪的感觉,她思忖片刻道:“你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你说两清了。”大兵道。
“哦,也是,我…我为什么觉得有点尴尬呢。”姜佩佩直述着胸臆,放弃娇嗔的小动作,那样太肤浅了,会被对方一眼看穿的,而到这步境地她才发现,自己办了件蠢事,和太过聪明、太过理性的男人打交道,本身就不会是件快乐的事。
“这样吧,我教你一招骗人的……专骗老头老太太,想学吗?”大兵灵机一动,笑着问。
“我就骗个帅哥也不是问题啊,我骗老头干什么?”姜佩佩哭丧着脸,对面这家伙越来越像非人类。
大兵一笑道:“我指你家里的……嗯,测试一下,你爸喜欢什么?”
“抽烟,喝酒,还能有什么。”姜佩佩百无聊赖地道。
“你妈妈呢?”大兵又问。
“买菜、做饭、打麻将、然后给我找对象。”姜佩佩摊手无奈道。
看来无论贫富,家家一本难念的儿女经,大兵想了想,现在回忆起当骗子的经历还有颇有心得的,比如那些推销产品的、卖保险的、出售原始股的,专门针对中老年的男女有过N种暖心的设计,比如上门探望啦,提的礼物不是几袋盐、一壶醋而已,一勾搭就把他们的养老钱给哄走了;还有大叔大爷大妈一称呼,又是按摩又是检查健康,一忽悠,把尼马一两万一台的按摩椅就卖出去了,他一想到这儿,脸上情不自禁地笑了。
一笑把姜佩佩吓着了,这货不会是真像是有人格分裂吧,怎么笑得这么淫荡?她伸着手晃着:“嗨,嗨,你别紧张,我就是闲着没事,觉得你老有意思了……你别多心啊。”
“你教你玩个游戏,效果就用在你爸你妈身上,保证他们兴趣转移,不过你得保证,别来骚扰我家,特别是我妈,你一骚扰我倒无所谓,你让我妈期待太高啊,还以为她儿子多能耐,勾搭上白富美了?”大兵道。
姜佩佩一怔,乐了,点点头道着:“这个很容易办到,你什么意思?怎么用我爸我妈身上。”
“你换一重人格,去对付他们……别紧张,不是让你人格分裂,而是让你,用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去对待他们,绝对有奇效。”大兵道。
“什么办法?”姜佩佩上心了。
“这样,你妈,下午把她骗出来,陪她逛个街、做个美容,给她来个改头换面,听你这话好像是主妇,很简单啊,把她变成贵妇,让她找回点那种……红颜未老,青春依旧的感觉啊。”大兵严肃道。
姜佩佩听得合不拢嘴了,剜了句道:“你变着法玩我啊?多大的人了,让我把我妈领时装店出洋相啊?”
“那你认为,她的生活就应该在锅前灶后?就应该给你无私服务?就应该放弃自己的一切,全部奉献给家庭、儿女,连一点自我都不要了……如果有一天,你的婚姻也成这样,你自己满意吗?”大兵反问。
姜佩佩一怔,好像在理,可她面露难色,分不清大兵这是什么用意了。
“放心吧,女人从十八到八十都一个样,爱臭美,我妈都那样,你妈也差不到哪儿……还有你爸,不烟酒都沾么,那更好办了,去找做外贸商品的,搞几个有逼格的手卷烟器、还有高档烟丝,抽烟就变成一种玩和乐趣了,他肯定喜欢……你怎么这么笨呢?给他俩转移转移兴趣,也省得牢叨你啊?就看你这样,和你爸你妈没少吵吧?”大兵教唆着,句句在理,头头是道,听得姜佩佩直眨巴眼,似乎很可行。
好像还不行,姜佩佩道着:“我和我妈正逼着他戒烟呢,你让我给他找卷烟器去?”
“不会烟和酒,白来世上走啊,真没点嗜好,那生活该着多没乐趣了……年纪稍大了,吃不多了、喝得也少了,床上也那个也干不动了,你让他干什么?”大兵道,说到此处姜佩佩听得面红耳赤,噗哧一笑,大兵顺手一个响指,叫着服务生结了账,邀着姜佩佩起身教着:“相信我,很容易搞定的。我先走了,你不用送我了,赶紧照我说的办。”
“我怎么觉得你根本信不过啊,你行你怎么不搞定你妈呢?”姜佩佩怀疑道。
“两回事,良医也不医自身病啊,情况不一样。”大兵说着,礼貌地给姜佩佩开门,扬手拦着车,姜佩佩随口问了句:“什么事啊你急着走?你妈妈电话里……”
“这不排着队相亲么,家里还等着一个呢,我走了啊。”大兵说着,从路口直上出租车。
“啊?”姜佩佩刚反应过来,那点不适的感觉袭来,即上即走的出租车,已经拉着大兵走了,把她搞得好没成就感地傻站在当地了。
她悻悻然朝车方式走着,好无聊、好失落的感觉,被人忽略过一边那滋味难堪到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坐到车里的时候,一个奇怪的问题从她心里冒出来了:
咦?我只告诉我爸妈的爱好,他就说了这么多。
对呀,这是好奇怪的地方,那怕她觉得自己很渊博、很有主见,而且也不缺乏判断,怎么会稀里糊涂被他忽悠的哑口无言,还全盘相信了呢?
好奇,在姜佩佩心里发芽了、蔓延了,她甚至思忖着要验证一下,是不是可以改观一下她和父母间那么老紧张的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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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部长,留步……留步,休息日打扰您,太不好意思了。”
尹白鸽从宋部长家里出来,老宋带上门客气地请着:“我送送你,这大老远来了,也不留下吃顿饭,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您老别客气,我就是顺路来看看,还得赶回去呢。”尹白鸽笑道。
宋部长掏着电话摁着键道着:“大兵这小子,不知道来了没有。”
“没事,回头我联系他吧。”尹白鸽道。
“哦,也行。”老宋想想,又装起手机了,他狐疑地看着尹白鸽一眼,那眼神的蕴含的东西太多,尹白鸽笑笑解释着:“纯粹私事,您真别担心。”
“那我就放心了,小尹啊,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啊,我当一辈子兵了,见过的生生死死也多了,多到麻木了,有时候站在个人情感上看啊,咱们多少也得考虑考虑同志们的实际困难啊,就比如南骁勇,他倒是生为家国,死为国家了,烈士的精神长存我不否认,可烈士身后能留下什么?”宋部长问。
留下的是发妻改嫁、儿女伶仃,尹白鸽抿抿嘴,无言以对。
“我老了,思想也落后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每逢在大灾大难面前,总会有奋不顾身、舍身取义的人,这种人越来越少了。”宋部长概叹道。
尹白鸽讪笑道着:“您是担心,组织上又把他招走?”
“是啊,越能干就越让你干,能敢干就越用你干,自古如此,反而那些平平庸庸、碌碌无为的人,能享受简单的幸福。”宋部长道。
“那您可以放心,真不是,我只是担心他回归后的生活,不过搁您介绍的,他好像很快乐,我怎么可能忍心破坏呢?”尹白鸽笑道。
“那就好,其实经历过苦难的人,才更懂幸福是什么滋味,现在的年轻人,离挫折可是太远了。这叫吃亏长记性啊,原来南家这大小子操蛋得很,跟他爸顶牛,跟他妈犟嘴,脾气怪得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瞧瞧,吃回亏变化多大?知道心疼妈了,知道他爸以前不容易了……呵呵,虽然有点晚,可总比到死时候才后悔强。”宋部长絮絮叨叨说着,已经下了楼层。
尹白鸽回身,握手再见,有点巴不得早点离开,上了年纪的老头和老太太爱好是相同的,话唠起来没完,光担心就不知道表达了多少次了。她匆匆出门,几步后怔了下,然后看到了南征,已经倚等在她的车旁,正笑着招手打招呼。
“哟,恢复的不错啊。”尹白鸽匆匆走着,脸上覆霜,保持着威严。
“没有,没有,我还在失忆中。”大兵正色道。尹白鸽摁着车钥匙指指:“上车吧,陪我看看岚海风景,一会儿我还得赶回去。”
“你是私自出行吧?”大兵开着车门问。
“你看呢?”尹白鸽发动着车,表情不耐烦地问。
“你这是违反条例的啊,除了归队期间,你和我这类的特勤不能有私下接触,我也不能和案情相关的人接触。”大兵道。
“都会挑我毛病了,看来你恢复了。”尹白鸽发动着车,驶出了小区,补充道:“我还没联系,你都找到我车周围了。”
“很难吗?你跟我妈说去找宋部长,就在隔壁不到三公里。”大兵道。
“你妈……好像在张罗你的事?”尹白鸽犹豫问。
“啊,相亲啊,平均一周最少给我安排三个,医生、护士、税务干部、政府公务员、老师等等,我现在都算不清,自己已经见过多少适婚美女了。”大兵笑道。
尹白鸽被逗笑了,她懒懒问着:“那有中意的么?”
“不好讲啊,都挑花眼了。”大兵笑道。
“别忘了,你结婚也得通知组织上,对配偶要进行政治审查……所以,别忘了告诉我啊,到时候我还得给你签字呢。”尹白鸽提醒了句,对于出行过秘密任务的警员,保密期未过,所以的事都要按条例办的。
这事让大兵微微不爽,回敬了句:“个人感情乱掺合什么,那不直接给发个媳妇不更好?就跟我爸我妈样,组织介绍,认识三天集体婚礼然后进洞房,吵了一辈子。”
尹白鸽呲笑了,笑了声,又咬着下唇憋着,刺激他道:“你可想得美,能给你发工资就不错了,还想给你发老婆……单位工作怎么样?”
“那能怎么样?解押、开庭、开完庭再送回看守所,不算复杂啊。”大兵道。
意外地没有听到怨言,让尹白鸽有点心软了,她道着:“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提,职权范围内,我申请给上面,可以调调。”
“不不不,挺好。”大兵摆手道。
“挺好?”尹白鸽不信了,那个最底层的工作,简单繁琐的解押,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挺好的。
“真的挺好,我现在看见嫌疑人,比自己人亲啊。”大兵笑道。
尹白鸽头大了,瞟了他一眼问着:“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自己人,板着脸、瞪着眼、严肃到没表情,几乎一模一样,个个都是苦大仇深的。”大兵道着,回味着自己的所见,更大的兴趣在于那些嫌疑人,他总结着:“反观嫌疑人就不一样了,凶狠的、贱损的、猥琐的、狡诈的……很多你从他的眼光里就感觉得到,让你恶心的、让你惊惧的、让你同情的、还有让你痛恨的,反正那儿才是一个更精彩的世界,全面是人类最真实、最原始、最赤裸的感情……当然,都是负面的。”
饶是尹白鸽心理学造诣不浅,一下子也没搞清大兵用轻松的口吻说这种事,是属于那个类型,她随口道着:“那你什么感觉?”
“不早说了,挺好。”大兵道。
“警察心理学……一个个体在目睹罪行,目睹罪犯、目睹案发过程及结果之后,会带来某种心理上的负面效应,可能是厌恶、可能是焦虑、可能是轻度抑郁,这是警察职业病的源头……我怎么看你好像觉得挺好玩的。”尹白鸽不解问,车已经驶出小区,到了海边路,她泊在路边,嗒声开门,瞅着大兵乐滋滋的表情,不解了。
大兵开门,跳下车,懒洋洋地往栏边一靠,笑着道着:“那这样假设,用一种厌恶的心态,和一种喜欢的心态,两种不同的心态当法警,你说对于犯罪分子,和犯罪率,有没有影响。”
“那怎么可能有影响。”尹白鸽道。
“对于罪犯呢?”大兵问。
“也不会有,罪犯的心理平均素质,要远远大于执法者的心理素质。”尹白鸽道。
“那不就对了,其实心理问题,是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别人给你的问题,就像看山是山,和看山不是山一样,取决者观者怎么看,而不是山会不会变。”大兵道,警察怎么样看,人家罪犯才不在乎呢。
这个理论似乎是反教科书的,环境对于心态的影响这是已经有定论的,尹白鸽好奇看着大兵,恍若初识,可这个变化似乎大了点。一个人的精神拔高到某种程度,结果有两个,一个是疯了,一个是成了哲学家,尹白鸽在审视着大兵,究竟是哪一种。
“你一直对我有愧疚?”大兵突然转话题问。
尹白鸽心里喀噔一下,愣了。
那这就是真相了,大兵无所谓地道着:“其实没必要,就不是我,也要有其他人去……就像我爸当了英雄一样,其实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警示他的通讯员……我们都没有那么高尚,我用另一重身份进入鑫众,可以更多的是在想怎么享受,怎么消费,怎么把苦逼生活的委曲补回来。”
“你在安慰我?”尹白鸽讪笑问,告诉大兵:“我接受你的安慰,但你也没必要用抹黑自己的方式啊。”
“不,恰恰那是一个真实的我,人性的源头,是欲望。”大兵笑道。
尹白鸽反问着:“那现在呢?你又是谁?”
“不知道,但应该是一个该是的样子。”大兵道,想想老妈、战友、同事,他补充道:“一个让周围人可以接受的样子,你觉得还能是什么?”
“你脑伤?”尹白鸽示意着脑袋,最担心的是他的伤。
“记忆仍在,可惜打乱重组了。”大兵笑着道。
“什么意思?”尹白鸽偏偏搞不懂大兵的变化莫测心理。
“我不知道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心理有问题,我想起了我爸以前把我往死里抽,可现在觉得一点都不介意;我还想起了以前很厌恶我的职业,可现在觉得很有意思;还能想起来,我宣誓加入特种警察训练的时候……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宣誓的时候肯定心里在撒谎,肯定没有为祖国、为人民,牺牲一切的想法,肯定是在想捞点资本,然后授个什么衔,评个什么级,当个什么官来着。”大兵犹犹豫豫,从回忆简要的摘出来了,让人分不清他是失忆,还是变异了。
尹白鸽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他揭的不是自己的丑事一般,大兵不舒服了,直道着:“我向组织宣假誓,都相信……我说真话,怎么没人相信了?”
“那你说句真话,还记得我吗?我指,在长达一年多的任务里,我可是你的直接联系人。”尹白鸽不客气地问。
“记得,老在电话里调情来着……不过,你身上的政治味道这么浓,肯定是自找没趣。”大兵道,这是一个必须的结果,有些女人总喜欢高高在上的姿态,面前这位就是了。
更难堪的是尹白鸽,她看着大兵诚实到痴呆的表情,实在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她头一侧,像是放弃了,然后突然回头道:“组织上有任务交给你。”
不料这一惊一乍根本不管用,大兵在摸着鼻子,笑吟吟看着她,她一下子抿起嘴唇了,省悟到一个研究心理问题的,可未必真能和有心理问题的搭上调。
“好吧,看来你真是废了。”尹白鸽失望地道。
“我可不想光荣地接受你最后一个礼敬,回去吧,鸽子,你越界了。”大兵轻声道,眼光示意着海边公路的去向,不再往下讲了。
私下接触非解密身份的人,肯定是越界行为,尹白鸽反被大兵斥得无言以对了,她幽幽一叹,然后蓦地惊省,“鸽子”,那声称呼好亲切,好熟悉,然后这让她意识到破绽了,她吃惊地看着大兵问:“你肯定…完全恢复了。”
“呵呵,上学时候学过一个蝙蝠的故事,我当笑话看,说是鸟类和走兽大战,蝙蝠有翅膀又有牙齿,天生的两面派,走兽快赢了,它就加入走兽的行列,而鸟类快赢了,它又当间谍加入鸟类的行列,这么一来,上帝给他的礼物就成了致命的了,然后它不容于两派,被驱逐了,只能栖身在阴暗的山洞里,白天不敢出门。”大兵笑着讲这个不知道谁编的故事。
“你有怨气,这不是驱逐,是保护。”尹白鸽听懂弦外之音了。
“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不是在意被驱逐,而是不想再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大兵道,扭过了身,远眺着让他心胸开阔的海面,若有所思补充道:“鸽子,组织的决定是明智的,你不应该质疑,理想和信念动摇过的人,是不可信的,比如我们这个层次。工作中的个人感情,是要不得的,比如你们那个层次。我知道你来没有坏心恶意,可这些都是原则问题,你在犯错误啊同志。”
他回头瞥眼瞧了瞧,然后犹豫了片刻,仅仅是片刻的留恋,再然后像形同陌路一样,踌蹰地、慢慢地踱步离开了,尹白鸽痴痴地看他,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起身离开,她知道,大兵是对的,一直都是对的,不管对嫌疑人,还是自己人,直到现在,他仍然是对的。
是揭开了伪装面具之后的真容?抑或还是他升华的另一重人格?
尹白鸽无从判断,只是从未见过他这样子,变得谨慎、小心、睿智,而且那么的不近人情。
看着大兵潇洒地离去,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这里恢复了海边的景像,海水、鸥鸟、轮渡,和空荡荡的观景公路,在落霞的余晖下,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静谧和壮美。
这是警察守护着的幸福与安宁,过了很久,尹白鸽悄然离开了,她心里打定主意,不准备再打扰这位已经回归到幸福与安宁中的战友,因为,她读懂了大兵眼中的眷恋,每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渴望回归,渴望得到的又何尝不是这种……简单的,幸福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