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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想了半天,她虽想到一件事由,只是这等事体,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怎好说得出口,只得答道:“许是太妃觉得时候到了,侄女在那府里也磨练的差不多了,这才——”
太妃笑得别有深意,“确是时候到了,眼见你的一桩大事临近,这可是事关女儿家一辈子的大事,我如何能再不出面,总不能由着那起子小人在我侄女的这一件人生大事上添乱吧!”
采薇顿时满脸飞红,想要道谢,羞窘之下却如何说得出一个字来。
太妃替她拢了拢鬓边的散发,“好了,好了,表姑不逗你了,快去更衣休息一会儿,到了酉正时过来陪我吃饭,晚上咱娘儿俩再好生说会子话。”
虽多了她这位客人,但当晚的晚膳却并不见如何丰盛,不过是四菜一汤,且只有一个荤菜。采薇却并不觉得被怠慢了,因为这四菜一汤三道是她自小吃的淮扬菜,两道是她家乡菜川菜。
待她一一尝过后,眼中更是险些滴下泪来,她有多久没曾再尝到过这些家乡菜的味道了?她在那伯府里,纵然每次宴饮之时,桌上摆的各种菜馔足有几十种之多,可却从没一道菜是她爱吃的那个口味,那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鸡鸭鱼肉,竟还不如此时摆在她面前的这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
太妃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温言道:“虽然这些菜都是你喜欢的,可也不准多吃,这会子天晚了,只吃个六分饱就是了,免得积食。是以我也没让那新来的两个厨子多做,虽今儿晚上只做了这几道菜,可明日和后日都还有呢,保证你在的这几天里,绝不重样,好好解解你这些年的谗!”
等用过了饭漱洗完毕,温嬷嬷送上茶来,太夫人便问她那几年在眉州和她父亲是如何过的,她父亲都教她念了哪些书。这一聊到后来,两个人谈论起书中种种,顿时都来了兴致,什么辈份尊卑统统都忘到脑后,只顾畅所欲言,谈到契合处,二人均是相视一笑,意见相左时则各抒己见,有时争到最后反倒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因她二人从未聊得这般酣畅过瘾,这一聊就聊到了二更时分。沈太妃见已到了亥正,便忙催采薇去梳洗安歇,“你今儿忙乱了一天,赶紧先去歇着好生睡一觉,明日还有位‘贵客’要来看你呢!”
采薇问那贵客是谁,太妃却又不说,只是催她快去安歇。到了第二日,眼见已到了巳时,却还不见太妃口中那“贵客”半点影子。
她知太妃必不肯说的,便也不去再问,幸而太妃房里有满满一大架子的书,经史子集无所不有,看得她心中好生激动,她这几年来哪里还能见到这些书,此时一见,简直就跟见到亲人似的,一得了太妃的许可,便拿了一本书坐在窗边看起来。
这一看就看入了迷了,别说什么“贵客”,连午饭都忘了去吃,还是太妃命了温嬷嬷来喊她,才将她拖到饭桌子上。等到她陪着太妃午睡起来,又想去书阁看书时,却听太妃道:“我已吩咐她们把书阁锁起来了,你早上一气儿看了半日,也该歇歇眼睛了,且跟着温嬷嬷去园子里逛逛,看看可还比得了姑苏园林?”
采薇只得带了香橙跟着温嬷嬷往王府花园行去,甫一入园,她便睁大了眼,看着那熟悉的小桥流水、山石亭阁,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姑苏的秀园,其园中布景不但尽得姑苏园林的秀逸精髓,更别有一份大气从容。
采薇信步其间,游赏了半日,方才说道:“这花园定是太妃亲手料理的,这种种景色韵致,断非寻常匠人所能布置出来。”
哪知她说完,却并不见温嬷嬷应声,不由转身一看,这才发现她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别说温嬷嬷,便是她的丫鬟香橙也不见了踪影。
她正在惊疑不定,忽听得身后似有脚步声响起,忙又回身看过去,就见一人从右手侧的竹林幽径中缓步而出,笑向她道:“周姑娘果真好眼光,这园子里的一草一木、山石亭阁皆是我母亲亲手布置打理的,多谢姑娘夸赞!”
采薇不想来人竟是颖川王殿下,急忙福身行礼,口称:“民女见过殿下!”
秦旻虚扶一把,笑道:“姑娘不必多礼,更不必惊慌,温嬷嬷她们不过是依了我的嘱咐先行退下罢了。”
采薇心中却更是疑惑,便道:“不知殿下为何让她二人退下?”
“因为小王想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其实,小王也不过是受人所托,有一位‘贵客’想见姑娘一面,却又多有不便,便来求我帮忙。于是小王只得求了母亲准允,将姑娘请来园中好见一见那位‘贵客’,未曾先告诉姑娘知道,还请姑娘恕罪!”
采薇只得道:“昨儿太妃也曾提起一位‘贵客’,却不知到底是谁要见我?”
秦旻微微一笑,朝右侧做了个手势道:“还请姑娘沿着这条小径一路前行,中有一亭,名曰‘留碧’,那位‘贵客’已在亭中恭候姑娘多时了。”
采薇和他行礼别过,沿着那条曲曲折折的青石小径一路前行,也不知拐了几道弯,待绕过几丛翠竹后,忽然眼前一片开朗,不意这竹林之中竟还有一处小小池塘,池上浮着几朵睡莲,水中央建着一处六角亭子,上书三个字“留碧亭”,亭中一个蓝衫男子背身而立。
虽只看见一个背影,采薇却已然认出了那人是谁,想起太妃和颖川王都喊他做“贵客”,不觉脸上微微发热,想不到太妃他们神神秘秘的,却原来这“贵客”竟是他!只是他又为何急着要见自己,是为了曾伯母不曾来参加自己的及笄礼,还是,还是他想来跟自己商量提亲之事?
采薇不敢再想下去,忙走到池边,见各有三架极短的竹桥通往亭中,便步上一架竹桥,本想悄没声的行到那亭子里去,好吓某人一吓。谁知她再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踩在竹桥上却仍是免不了发出几声吱嘎的响声来。
她忙抬头朝亭中望去,却见那道蓝色的身影仍是一动不动,竟像是半点也没听到这边的动静似的,直到采薇都已经走到他的身后五步远,他也没发觉这亭子里已然多出个人来。
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竟然这般入神?采薇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便出声唤道:“文广哥哥!”
就见曾益身形一颤,像是猛然惊醒了一般,转过身来,呆呆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歉然道:“薇妹妹,你来了,我,我方才出顾出神,竟没留意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采薇被他看得心神微乱,笑道:“劳曾哥哥在这里久等了,太妃他们只说有一位‘贵客’要见我,却又不说是谁,我也没想到会是你,你竟会……”
“这些时日,我一直想再见妹妹一面,却又不知如何才能得见,昨日我在堂舅家听说妹妹原来是颖川太妃的表侄女,且已被太妃接到了府上住着,便求了颖川王殿下将我带进王府,好见妹妹一面。”
采薇想到自己才行完及笄礼,他就想着法儿的打听自己的消息,急着要见自己一面,心中就如吃了蜜糖一般。忽然又想起一事,忙问道:“不知曾哥哥是如何跟殿下相请的?该不会……”毕竟这男女有别,太妃和颖川王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让一对青年男女单独相处。
直到此时,曾益才微出一点笑颜来,“妹妹别慌,你我之间定下的口头亲事,太妃是早就知道的。”
“啊!”这一下轮到采薇吃惊了,她不知道竟还有太妃这么一门贵亲,可是太妃却知道她父亲给她定下的亲事,更奇的是怎么曾哥哥竟也知道太妃知道此事呢?
曾益道:“是我父亲临终前告诉我的,他说周伯父虑事周全深远,当日和先父口头定下你我二人的婚约时,不论先父如何坚持先行下聘,写定婚书,只是不肯答应。说是待你我长成还有数年时光,谁知这当中又会有什么变故,不如先口头约为婚姻,纵使将来有什么变数,于彼此行事也更方便些。”
现下想来,周伯父当真是料事如神,果真这世上之事变化莫测的很!
“周伯父又因虑到他自己大限将至,便告诉先父说已将妹妹托付给了你的一位表姑,将来无论是我们曾家前来向妹妹提亲也罢,还是另有了什么别的变故,都得先来拜见令表姑,因为当日先父送给周伯父的定亲信物便是由令表姑保管,说是等到妹妹及笄之时,我们自会知道妹妹的表姑是谁,却不想竟是颖川王太妃!”
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的话,他也不会硬着头皮来这颖川王府要见采薇一面,偏偏采薇这位表姑的超然身份足以让他此刻想要办的事难上加难。
之前采薇虽不知道她还有位太妃表姑,但却知道这定亲信物是在父亲的一位亲友手中替她保管。父亲曾对她说过,这信物乃极其要紧之物,暂且先不放在她身边,等到她及笄之时自会有人给她送来。
是以她及笄那晚发现房中诸物被人动过之后,半点也没担心过她定亲的信物会被人偷走,因为根本就不在她身边。不想,这信物倒是没被人偷去,反倒把于她而言更为要紧的玉凤给弄丢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再找回来?
一想到她那枚丢了的玉凤,采薇就有些愁眉苦脸,不想,曾益的神情看起来竟比她还要愁苦。
采薇仔细一回想,初见时曾家哥哥的面色好像就有些不大对,从他二人见面直到现在,更是几乎没见他笑过,想起她及笄时黄伯母曾说过,说是曾太太因为忧心曾家哥哥的仕途前程,旧病复发,便道:“曾哥哥,伯母的病可大安了?”
曾益神情晦暗,摇了摇头,“越发不大好了!”
若不是母亲的病一日重过一日,他也不会狠心下了这个决断。
“那,曾哥哥你呢,你近来一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