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年后,陌生的孩子

宋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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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初夏,城市车声聒噪。

    等红灯的过程,沈天宁正在用蓝牙耳机打电话,车里恒温二十四度,他觉得闷,随手摇下车窗,继续说道:“……昨天交给你的任务,今天再办不好的话你可以写辞职信。”

    “抱歉沈总,再给我一点时间。”

    “下午三点之前交给我。”

    冷冷地丢下这句命令后,通话掐断,不近人情而冷酷,这三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工作态度。

    三年了,除了出差,他没有离开过这里,每天上班,下班。

    看似枯燥平淡的日子,对他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拼命用工作上的疲惫抵消,但一到晚上,寂寞空虚像是凉风似的无孔不钻。

    绿灯了。

    沈天宁的车重新起步的时候,却瞥见前方一个小孩身影,慢吞吞地在人行道上,眼神里带着恐怖。

    吱呀——

    一个急刹车,他停了下来。

    其他道上的车并没有停,而是选择无视,继续开他们的车,另一条路上的交警显然急坏了,正往这边赶来。

    沈天宁看了看四周,拧开车门,直接走过去,拉住小孩的手:“这里很危险。”

    小男孩愣了愣,沈天宁懒得同他废话,把孩子抱到了车上,免得他在飞驰的车来车往中继续乱跑,避免发生事故。

    小男孩不怕生,反而好奇地抓住他的衣角,四周望了望,“叔叔?”

    沈天宁没有搭话,行驶到下一个路口之后打转方向盘,把车临时停在银行门口。

    “叔叔你的车好漂亮哦,是你妈妈买给你的吗?”小男孩天真地问道。

    沈天宁:“……是我自己买的。”

    “哦,这样啊。”小男孩听了之后,像是很放心似的,“我不小心把冰淇淋弄在你车上了。”

    “在哪?”

    男孩扭了扭屁股,指向一块被奶油覆盖的地方,小嘴一撇,“叔叔我不是故意的,还好车是你自己的,不然被你妈妈知道,可能会打你屁股。”

    沈天宁的耐心几乎快没了,“为什么打我屁股,而不是打你?”

    “因为我是小孩子啊,这么可爱,谁舍得下手?”

    “让开。”

    沈天宁拿这个半路抱来的小孩一点办法都没有,抽了张纸巾把痕迹擦干净,还好车是真皮的,擦一擦就可以。

    “叔叔,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呢,你能送我回去吗?”小男孩又问。

    沈天宁后悔刚才搭话了,早知道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他直接开车走了算。

    下了车,沈天宁点上一根香烟冷静冷静,还好这时交警跟了过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沈天宁指了指副驾驶那边,“孩子在那边,迷路了,你带他去警局吧。”

    “好,刚才多亏了你。”

    “举手之劳。”

    交警走过去,试着把孩子从车上哄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安远。”

    “家在哪里,你妈妈呢?”

    “我和妈妈走散了。”安远小声地说,“我妈妈的名字叫做繁星,就是天上星星很多的意思。”

    “好。”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问下你妈妈名字,不是问你名字的意思。”

    “哦,你是警察吗?”

    “是啊。”

    “警察可不是你这个样子的。”安远振振有词。

    交警懵了,“那你说是什么样的?”

    “警察可以保护人,他们都会武功,你会吗?”

    “我……”交警哭笑不得,“你要我表演什么武功。”

    外面天气炎热,沈天宁还有事情要做,耐着性子等了五分钟后发现交警还在和安远玩耍,确切地说,是在证明自己是警察。

    交警按照安远所说的表演几个武打动作,并没有得到信任。

    安远小眉头一皱,“警察都会给我买冰淇淋。”

    话音落下,他已经被沈天宁强行拎住后面的衣领揪出车门,男人嗓音淡漠低哑:“带走。”

    交警脸上有几分尴尬,他也是大忙人,却和一个小孩纠结这么久。

    眼看着冰淇淋要落空,安远立刻抱着沈天宁的大腿,变了一个表情,“警察叔叔,我真的只是要一个冰淇淋而已。”

    大眼忽闪忽闪,漂亮动人,跟个小女孩似的。

    交警于心不忍,“要不给他买一个,不然待会也不安分。”

    “随你。”沈天宁睨了眼小男孩,他的裤脚被抱得太紧,根本甩不开,除非强行把男孩给踢开。

    沈天宁语气生硬:“放开,你很烦。”

    “叔叔,你长得好好看。”

    “这不是你不放开的理由。”

    “可是你没我好看。”安远眼珠子溜溜地转,“除非……”

    “除非再给你买个冰淇淋是吧。”

    “你怎么知道。”

    小孩子的套路。

    沈天宁根本没这耐心和他声讨,微微俯下身想把这个攀附的八爪鱼从裤脚移开,察觉到动机的安远忽然大叫:“宋繁星,有人欺负我!”

    这个名字,好久没有落到耳中。

    三年来,没有人敢在沈天宁的面前提这个名字。

    无声无息,好像人已经消失了。

    “你说什么?”沈天宁不动了,全神贯注地盯着这孩子看。

    怎么看,这孩子都像是五六岁的样子,宋繁星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孩子?

    “宋繁星来了!”安远嘴快地说了一句,立马跑到沈天宁的身后,不抱他的腿了,抱屁股。

    沈天宁高大的身躯几乎把安远全部挡住了,但依然没有躲过做母亲的眼睛。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白色T恤和牛仔裤,配上一双从摊子上的三十元板鞋,扎着马尾,脸蛋素净而光洁,看起来二十六七的年纪。

    “臭小子,你还跑!”

    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在沈天宁的耳中,他一动不动,等着人跑过来,然后与他擦肩而过,看都没有看他,直接把身后的安远揪了出来。

    被抓住后,安远演技爆炸,马上作出委屈巴拉的模样,“麻麻,我终于找到你了。”

    “别装了。”宋繁星斜着眼瞥他,“你又趁我忙的时候溜出去玩,说吧,这次骗了人家几个冰淇淋。”

    “就,半个。”安远像只在太阳底下焉了的花,垂眸,脚尖磨着地砖,“还有半个砸叔叔车上了。”

    宋繁星抬头,似乎才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又似乎在潜意识里把这个人隐化了,抬起的瞳眸对上沈天宁的视线,几秒的交错。

    下意识地,宋繁星拉过安远的手,搁在背后,这是典型的护崽行为。

    沈天宁把她看着,再看着,看不够似的,这张脸几乎可以和记忆中的重新叠合。

    牢狱之灾让宋繁星瘦了很多,下巴尖了不少,鼻梁更挺拔,眉眼不再单纯烂漫,而是警惕中带着冰冷,世俗,甚至漠视。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先开了口。

    “我们很熟吗?”

    她说,意思是,她不需要告诉他这个。

    “就假装我是个陌生人。”沈天宁自嘲一笑,“连客气都免了吗。”

    “不用假装。”她眼底漫出嘲弄,“你本来就是。”

    每句话每个字,有意地变成一把无形的刀,刺入他的心窝。

    他明知她不止这一把刀,可还是没有走,宁愿露出心窝任她肆意揉弄践踏,也想好好看看她的脸,听听声音。

    “这孩子很可爱,是谁的。”沈天文看了眼安远。

    这回不等宋繁星回答,安远小脑袋凑了过来,“叔叔你刚才还说我很烦。”

    “……”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宋繁星再次把安远按在身后,给了个警告的眼色,但安远懵懂无知,或者说装作懵懂无知,实际上五六岁的小脑袋已经琢磨出这个叔叔和妈妈的关系很不一般。

    “安远生来就被父母抛弃了。”宋繁星抬眸,“和阳阳一样,但我会把他照顾好。”

    所以说,是领养的吗。

    宋繁星第一句并没有说谎,安远生来确实没有父母,一直是宋姑妈在照料。

    不一会儿,交警手拿一个冰淇淋过来了,看见他们,略疑惑地摸了摸鼻子,“你们……”

    宋繁星一看冰淇淋就明白了大概,瞪了眼安远,然后摸出自己的钱包,给交警道谢:“不好意思,我儿子他不太听话。”

    “没事,不用给钱,就几块钱的事情。”

    “拿着吧。”

    现在很少人带现金,都是微信支付,宋繁星的钱包里都是零碎的钱,凑成的五块里还掺杂一毛一毛的硬币。

    看样子,她生活过得很拮据,交警看着有些心酸,怕她过意不去,还是把钱收下了。

    安远慢吞吞地吃冰淇淋,还想看两个大人之间的斗争。

    但他们一句话也没说,沈天宁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

    他知道,宋繁星现在不仅不是副校长,连教师资格都被取消了,留有案底的人是不可以从事单位编制的。

    现在一些餐厅都不会招坐过牢的人做服务生,那宋繁星出来后,手头里并没有钱,还带了个孩子,她是怎么养活自己的。

    “叔叔。”安远吃完冰淇淋,准备要走了,笑脸笑成一朵花,伸出小手握住他的腕,“我要走了哦,再见。”

    松开后,沈天宁发现自己的手腕黏糊糊的,都是那个小家伙留下的。

    宋繁星已经领着孩子往远处走了,声音细小而悠悠:“手擦干净,下次少吃冰淇淋。”

    没有多想,沈天宁静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