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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儿其实也爱英雄来着。
于是在侯府的第一天,夷安就听到了一个彪悍嫂子举着战刀追杀自家大哥的故事。
再憨厚迟钝,在妹妹面前,宋方也觉得羞臊了,此时见段氏兴致勃勃地爆料自己的黑历史,恨不能堵住妻子的嘴,气得肝儿疼,只哇哇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见段氏斜眼看过来,又萎靡了一下,高大的身体有点儿落下来了,急忙说道,“那不是你叫我去救人的么?救了人,那女人不是被别人护送着走了么?怎么竟都成了我的过错呢?”
天可怜见的,虽然是个美人儿,可是他一个眼神儿都没有往美人儿身上看过去的来着。
“那不是回来寻你了么?!”段氏挽着袖子就要殴打自己夫君。
“我不是说。”宋方威严地看了看四周的弟弟妹妹,小声说道,“我就喜欢你,那人叫我送走了么?况,”他有些冤枉地说道,“那时候,你不是说什么都不肯嫁给我么?!”
又不肯嫁给他,又不肯叫别的女子亲近他,这可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呐。
“女子总矜持,大哥如此,就不对了。”夷安听明白这段儿“爱恨情仇”了,不由笑道。
段氏觉得妹妹是知心人,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闻言便点头哼道,“瞧瞧妹妹,再瞧瞧你!”大声地命丈夫别挡路,挽着香喷喷软乎乎跟仙女儿似的小姑子,她这才絮絮叨叨地说道,“可傻了,我,我日日跟他在一起,还会嫁给谁呢?竟都不知道与我说些好话儿,好容易送个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见夷安猜了野花儿果子首饰什么的,便握着拳头目露凶光地说道,“是人头啊我……”吞了粗口,她便怨恨地说道,“是!那是我一直都想斩获的敌军大将,可是,可是给姑娘的礼物,不带用这个的!”
段氏说到最后,真是哀怨无比。
更哀怨的是,她竟然诡异地被这礼物打动了,被哈哈傻笑的宋方迷得五迷三道的,傻乎乎地嫁了过来。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段氏继续叹气。
这一回夷安也想叹气,看着段氏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这大嫂是不是忘了,她婆婆,可还在后头也笑眯眯地听着呢!
大老爷一脸的无所谓,只是瞧着妻子脸上愉悦,心里也欢喜了,冷冷地往不成器的大儿子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段氏带了一个好头儿,吕氏也是一脸的苦水,只是转头看到宋怀对自己赔笑,连连作揖,就决定不要叫他跟大哥似的丢脸了。
“从关外带回来的狍子和鹿,你去收拾好了给你弟弟妹妹们接风。”大老爷脸上冰冷地使唤两个儿子。
这样丢脸,确实不如去厨房干活儿。宋方与宋怀难兄难弟,脚下生风地走了。
夷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吕氏见她十分爽利,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况虽是隔房,却能叫大太太带来京中,自然是看重的,因此也亲近,拉了夷柔的手与她笑道,“母亲叫我们带到京里来的,最好的虎皮,两个妹妹正好儿一人一张,还有一张黑熊皮,就给三弟铺在屋子里,虽不柔软,然却瞧着新奇。”说完了,就与大太太笑嘻嘻地说道,“回头叫二爷给三弟妹妹们做一个烤鹿肉,最是好吃的了。”
她与大太太也毫不避忌,什么都说,大太太也待这两个儿媳宽容,仿佛母女,夷安瞧着就心生羡慕,知道这两位嫂子竟如此畅快,该是公婆疼爱,夫君疼惜的缘故。
“你的心意,自然是极好的。”大太太只命身边的丫头传话儿,这才叫段氏引着往夷安夷柔住的芳仪馆去,沿途就见都是鹅卵小路,两侧是花木,到了春日就该是苍翠欲滴,繁花似锦,一侧还有一座高高的假山,上头有一袭清冽的水哗啦啦地落下来,平添了几分春意,出了这条小路眼前霍然开阔,竟是一处极精致的院子,外头就见飞檐探出了院子,琉璃在光下洒落了一轮的光晕。
“你们两个住在这儿,如何?”大太太也很满意,进了这院子,就见是一二层的小楼,视野开阔,立在二层,就能见整个府中的美景,便转头与两个女孩儿笑问道。
“这已是极好的了,”夷柔就急忙给段氏吕氏行礼道,“叫嫂子费心。”
“这是应该的。”段氏扶住了她,见夷安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不由眉飞色舞。
才第一次见,美人儿妹妹就与她这样亲近,可见还是嫂子的魅力比哥哥大些。
段氏仰首挺胸,搂着怀里的夷安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衍哥儿,就住在前院儿,好好儿读书。”大太太纵容地看着闺女与儿媳妇儿嬉笑成了一团,心中欢喜,转头又与宋衍笑道。
宋衍见下头下人忙忙碌碌地将夷安夷柔的行礼摆件往屋里收拾,便点了点头。
大太太又指了指上来后与众人行礼的丫头们,笑道,“正经的勋贵小姐,都是出入有不知多少的丫头,你们两个也该如此。”
夷安见这群丫头低眉顺眼,显然是被教导的很好,知道母亲是用心的了,便点头笑了,叫青珂与红袖领了她们下去,,这才与大太太笑道,“母亲也不必对我们小心翼翼,又不是玻璃做的,在咱们自己个儿的家里头,难道还有叫母亲不放心的?”见大太太嗔了她一眼,顿了顿,又求道,“咱们才进京,知道母亲疼爱我们,只是很不必叫府里头人仰马翻的,岂不是叫咱们不安?”
“正是如此。”夷柔也急忙说道。
大太太恨不能叫这世上一切好的都给女儿,补全这些年的亏欠,只是知道心急了,摸了摸夷安的头,这才女眷们坐在一处说笑了起来,就与段氏笑问道,“你们在京中这几日,可有人来拜访?”
“烈王府的一个侧妃送了帖子过来,我与弟妹没有理会。”见夷安夷柔都眼角动了动,段氏不知夷静之事,有些奇怪,却还是认真地说道,“母亲,烈王府忒张狂了些!叫我说,宫里的皇子都没有闹得这样厉害!几个王府没有爵位的子弟在京中上蹿下跳的,这还了得?!”
烈王如今五子在京,为了个爵位合纵连横的,还打算到刚刚封爵的宋家头上,实在叫段氏厌烦。
“从来得意就猖狂,无需理会。”大太太最厌恶猖狂的庶子,此时冷笑了一声,慢慢地说道,“别闹来闹去,一场空就好。”
“二姐姐……”夷柔见段氏与吕氏看过来,咬了咬牙,这才与大太太说道,“二姐姐鬼迷心窍,做了烈王长子的妾了。”见大太太脸色冷冷的,她便红了脸,低声说道,“与伯娘与嫂子说了,日后若是二姐姐上门,也好应对。”
至于去看望夷静,或是叫大太太拿着平阳侯府之势帮衬些夷静,她却从来都没有想过。
虽是亲姐妹,然而她却不是以德报怨的傻瓜。
她也不会自以为是地仗着大伯娘的疼爱,叫这疼爱延续到给家族丢脸的夷静的身上。
“夷静……”大太太脸色淡淡地说道,“她退亲,我早就知道。因这个,那家还与我传信抱怨过一回。”她的一颗心都被辜负了,连带叫人家对自己生出不满,这样里外不是人,叫她恨透了夷静,况姐妹有个却做了妾,叫夷安的身价儿也跟着往下掉,大太太心里恨得厉害,却不愿给夷柔没脸,此时只颔首道,“别怕,她生不出什么事端来。过几日带你们往宋国公府去,你们交际起来,也就好了。”
宋国公府是大太太的母家,夷柔迟疑了一下。
“你跟我入京的,我总要记挂你的前程。”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
这是要给她议亲的意思了,若是夷柔从平阳侯府出嫁,确实该有不错的姻缘,或许不是勋贵大户,然而日后丰衣足食,平静度日是没有问题的,夷柔心里感激,起身谢道,“都是我与二姐姐,叫伯娘操心。”
她这样郑重,吕氏急忙笑着拉她起来,说笑了一会儿,果然宋怀一身烟火味儿地过来,竟真的是亲手烤了肉与弟弟妹妹们用,见他席上上上下下地与吕氏抢食吃,筷子上的菜总是被抢走的吕氏终于掀桌急眼,与他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后头还有段氏唯恐天下不乱地叫好,大太太竟只含笑看着,一侧大老爷带着长子宋方低着头飞快地扒虾剔骨头地把吃食往夷安的碗里添,不大一会儿就冒了尖儿,叫夷安看着,只觉得昏黄的光下竟是暖和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这样和乐融融的家,是她上辈子做梦都想要拥有的。
哪怕只拥有一天,第二日就会死去,她都愿意。
吕氏与宋怀蹦到院子里练武去了,大太太这才敲了敲桌子与几个小的笑道,“这是常事儿,别理他们,咱们先吃饭。”
这饭吃的快活,只是沿途到底疲劳,夷安夷柔到了房里,夷柔也不回自己的屋子,与夷安一同梳洗后头碰头睡在床上,许久,看着床幔的夷柔叹了一声。
“瞧着伯父与伯娘,再瞧瞧哥哥与嫂子,我就羡慕的紧。”
“才不好与母亲说,我想着三姐姐,该不想只有个好亲事对不对?”夷安叫青珂与红袖今日不必值夜,转头与夷柔笑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若是日后有人待我如哥哥们待嫂子的万分之一,就好了。”夷柔不由转身与妹妹笑道,“你瞧见没有?嫂子们说话竟是极管用的,不是爱重,寻常男子怎么会这样顾及妻子呢?日后,”她直言道,“若是日后,无人这样待我,也就是不嫁,也不要日后伤心。”
“母亲是什么样的性情?”夷安就笑劝道,“我瞧着最是厌恶妾室的,怎么能叫三姐姐嫁到那样的人家去?”见夷柔也忍不住笑起来,这才抚掌笑道,“原来这睡不着,是想着要嫁人呢。”
“你再说,我咯吱你了!”见她小小的一团缩在床上,精致的小脸上也带着放松与坏笑,夷柔这才觉得,当初在宋府里的那种阴郁与压抑,仿佛都不见了,心里头松快,到底与妹妹玩笑了一会儿,便一同睡了。
说是侯府预备齐了东西,竟果然。
第二日就有丫头们捧着许多的衣裳首饰胭脂进来服侍,夷安不耐烦人多,只叫丫头们在外头,叫自己与夷柔从山东带来的丫头进来服侍,见面前的衣裳都是簇新灿烂,本就是爱美的性子,便兴致勃勃地挑拣了起来。
段氏一脸晦气地过来迎两个妹妹的时候,就见一个梳了堕马髻,零零碎碎的点缀着白玉雕琢的兰花儿,湖绿色的朝雾锦,下头又是一色的散花百褶裙,腰若流纨素,眉如远山,目若春水,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流婉转,又有几分不在世间的清逸。另一个高高的飞仙髻,一点红宝不要,一枚雀卵大的主子垂在眉间顾盼神飞,神采飞扬,一身大红洒金的衣裙,衬得脸色更为娇艳。
虽昨日就知道这两个妹妹是容色极佳的美人,然而今日见了这样的风韵,段氏还是忍不住击节惊叹。
“嫂子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夷安见段氏面带阴郁之色,急忙起身问道。
“别提!”叫夷安一问,见着了美人儿的好心情全没了,段氏道了一声晦气,这才坐在夷安的身边有些不快地抱怨道,“父亲母亲才回京,还未陛见,竟就有人大咧咧上门,连个帖子都不送,岂不是叫人厌恶?”顿了顿,方才小声说道,“有了如今的地位,竟就左一个妾又一个妾的,忘恩负义不过如此,若是我的夫君,我宁愿与他同归于尽,也绝不……”见夷安摸不着头脑,她便赧然道,“瞧我,说了这么些,竟叫你糊涂了?”
“究竟是何事?”夷安便问道。
“是烈王府的侧妃,忙不迭地就过来,叫人恶心!”段氏唾了一口,冷笑道,“当年不是烈王妃从死人堆儿里将烈王挖出来,背着他爬了十里路来救了他的命,他在哪儿都不知道呢!这做了王爷,旧情全都忘了!侧妃庶子一个个地蹦出来,哪里还记得从前呢?他也不想想,没做王爷的时候,这些侧妃美妾的,可曾与他一同吃过这样的苦?”
“烈王府上的哪位侧妃?”夷安便皱眉道。
“生了老三老四的那个。”段氏便叹气道,“烈王妃也真是能忍,就算当年跟着烈王行军打仗因此不能生了,可是难道是她想要如此么?这样的夫君,就该……”
“竟还有这样的事儿?”夷柔诧异道。
虽然王府里大多都是三妻四妾见得多了,不过有这样并肩生死的情分,烈王竟然还能刺妻子的心,实在叫夷柔恶心的不行。
“别说烈王了,还掌八关呢!”段氏又唾了一口,她性烈如火,此时便骂道,“立身不正,早晚有报应!”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了。”听说是这样的恶心人,夷安就决定不要往前头给大太太请安了,见段氏还气鼓鼓的,显然出身武将之家,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儿,什么都摆在脸上,就若有所思地说道,“就算是封侯,也不值得一个侧妃这样急匆匆地往咱们府上来。我瞧着,这该是为了母亲背后的皇后娘娘?”
她听罗婉说过,烈王数次请封世子却屡次都被薛皇后驳回,显然薛皇后是对烈王带着几分鄙夷的。
想必如此,就叫这群侧妃觉得,走通了自家母亲的路,就能做烈王世子?
做梦去吧!
夷安冷笑了一声,眉头挑了挑,这才觉得先头被母亲娇养的自己,有点儿不像自己了。
这心中百转千回的,才是她过惯了的日子。
“如今,那侧妃娘娘,在哪儿呢?”夷安就与段氏笑问道。
“前头花厅与母亲歪缠呢!”段氏便冷哼道。
“给王爷送个信儿,”夷安笑呵呵地说道,“我听说,王爷想要请立的可是王府大爷来着,这侧妃这么给儿子使劲儿,也得叫王爷知道知道她与自个儿儿子的进取心,与这么段儿时间的辛苦,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