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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黑到天亮,不过短短六个时辰,却足以天翻地覆。
纪府护卫四散,府上一片狼籍,唯余家丁侍女,纪五公子、纪六小姐不知去向,巡防营将纪府重重包围,眼看就要坐实通敌,老管家纪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殊不知他眼中的救星纪衢
正与纪六小姐“游戏”。
他说他是西凉氐部番将姑墨臧,早已与纪五公子暗通款曲,两人谋取衷州失败之后,纪五公子回京受审,借着皇帝对纪氏的敌意,顺水推舟夺去纪氏权势。
本以为纪氏会奋起反抗、造成内乱,谁知纪六小姐如此能忍,便在中宫谋逆案审理期间,放火烧死纪姓案犯,接着在棺材铺刺杀纪六小姐,意图扰乱纪家军军心。谁知她非但命大,皇帝竟还为她夜上望火楼,当夜他们本就要火烧望火楼、在长安制造混乱,机缘巧合之下竟还捞到一个皇帝,可惜皇帝命大,便放出皇帝为博美人一笑火烧望火楼的谣言,至于今夜
纪六小姐笑着接了下去:“今夜你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而是纪府吧。”
他也笑,“怎么说?”
纪六小姐垂眸叹息:“我们引蛇出洞,你们调虎离山,这一切都在我叔祖父意料之中,他也在将计就计。”
她同样歪头,讽刺一笑,“我说得没错吧,叔祖父。”
他摇头,“垂死挣扎。”
纪六小姐笑出了声:“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这场火意味着失去,殊不知大火掩映下,趁乱可以抢点什么东西,也可以添点什么东西。比如,通敌罪证。”
叔祖父终于不再演了。他目露赞赏,“聪明。”
纪飞鱼摇头:“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你跟老五合计好的,以我为饵将计就计。现在他应该在追踪那些人吧。”
她闭了闭眼,怒而拍桌:“你们两个疯子竟不惜置之死地?你们就不怕皇帝顺势诬陷我们通敌?”
“若他真有那么蠢,当真通敌又何妨?”纪衢老神在在。
下一秒他一脸求表扬:“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故事编得好不好?”
飞鱼哭笑不得,“兵行险招,你还笑得出来?”
纪衢戏精上身,停不下来:“虽说这是我和小五合计好的,也不排除他想趁乱杀你啊。”
飞鱼嘴角狂抽,“他没理由害我。”
纪衢笑着诛心:“不,他有。”他无声启齿,说出三个字——
寻芳令。
国子监连续剧告一段落之后,寻芳令彻底安静下来,不再试图去救皇后。本以为是九命弹压得当,谁知是纪衢所为——他竟是上任令主。
叔祖父十分自得:“我这个老令主还有几分颜面,让他们休眠了。”
飞鱼不懂,“不是说传女不传男吗?”
叔祖父叹了口气:“寻芳令和纪家军唯有分属于一对手足,才能配合默契,故而有时会打破传女惯例。如使儿郎掌管寻芳令,则有一前提:此儿郎不得有嗣,以免后代分权。”
飞鱼不由讷讷:“原来你不是天生断袖”
纪衢本还有几分伤感,被她一叹倒乐了,道若非有这变|态前提,他也遇不着此生挚爱。
飞鱼问他知不知道五位堂主死了,且皇帝说是皇后所为。
叔祖父深看她一眼,“无论是不是皇后所为,你要继承寻芳令,按例不能抹黑前任,否则便会失去资格。”
飞鱼不信,“那你们是怎么交接的?”
叔祖父表示很简单:“要么是上任令主传位,要么是现任令主以德服人,赢得九位堂主的支持,上任令主自动卸任。”
听起来很是智障——权力交接怎么可能没有腥风血雨?
飞鱼一脸怀疑,纪衢居然兴奋起来:“终于学会质疑亲人了!”
女主:神经病啊!!
按照叔祖父的思路,如果纪昭知道寻芳令的存在,也想要得到它,的确有可能针对她这个竞争对手。无论是六年前的临时爽约,还是今夜的置之不理,甚至是黄芪给飞鱼出的抹黑皇后之计,也许都是他的手笔。
那样的话,他真的是太可怕了。
难得看见飞鱼凝重的表情,神经病愈发高兴,继续不负责任地打开她的思路:“我在挑拨你们兄妹,我恨你祖父抢了我的纪家军,我恨你姑母抢了我的寻芳令,我跟西凉细作合作,我才是最大的反派!!”
叔祖母终于听不下去了。照着叔祖父正脸又是一巴掌:“你有病啊?好好的孩子都被你忽悠傻了!!”
飞鱼红着眼睛问叔祖母:“五哥哥会那么坏吗?”
荞之比叔祖父靠谱得多。他说——
“明知是挑拨,却还疑心,是人性。人性有阴暗一面,也有光明一面,凡事随心就好。”
叔祖父将所有思路分明:“之所以用那种火,是为了打掉靳永,靳永已经不能用,皇帝为了杜绝红颜祸水的流言,最好的选择就是抄家”
那双睿智的眼睛直直望来,飞鱼静静地回望,叔祖父嗓音里就带了笑意:“布局者很了解你,知道你一遇危险,第一反应就是逃,只要抓住你,或抓住小五,带你们去边关,就能威胁你大哥投敌。”
飞鱼点头:“那个人知道,我想逃很久了。可惜他并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想逃了。”
他本想把我们全杀了,皇帝素喜借刀杀人,大哥哥难免受挑拨,后来可能是发现我比较怕死,不如用来当人质。
飞鱼语气冷静:“大哥哥知道吗?”
叔祖父笑容灿烂:“已然嘱咐。”
为了引出想抓她当人质的那拨人,我们可怜的女主又一次成为诱饵,叔祖父好不容易忽悠成功,男主却跳了出来:“我不同意。”
叔祖父气得跳脚,冲叔祖母嚷:“他什么时候来的?!”
平跃语气不善:“若说诱饵,为何不是纪先生,也不是五公子,偏偏是飞鱼?她已经做了太多次诱饵,每一次都凶险万分,好不容易才挺过来,何况此次事涉外敌,更为凶险,纪先生你身为她的亲人,岂能如此无情?”
纪衢强辩:“小六需要成长。”
平跃看向飞鱼,“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飞鱼眨眨眼睛,“可我不想逃避责任,我应该保护自己的家人。”
平跃很是赞同,“你大哥、二哥、四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要是担心你五哥,我来保护,至于你叔祖父,他肯定死不了。”
飞鱼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现在已经说不过他了。于是只能卖萌:“你总不能时时刻刻护着我,我应该学会保护自己,我不想做一个没用的人。”
平跃终是一叹:“你就由着我担心你。”
飞鱼扑过去抱:“谢谢你,二哥哥。”
天亮之时,夜间的乱子也就大白天下,继左府之后,纪府成为第二个被搜出通敌嫌疑的地方。可笑之处在于,左中浮分明通敌,却指出了另一通敌者,这通敌案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唯恐身边同僚暗中通敌,如左中浮一般沉迷栽赃。
关于纪氏究竟是真通敌、还是遭人陷害,众臣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左中浮通敌、刑部失火两案并查、三司会审,至今没有太大进展,一是因为左中浮实在狡猾,口口声声是为了证明纪家军的狼子野心,二是因为刑部火灾遗迹不足以取证、排查上下人员也需要时间,三是因为陛下有心暗查,命宁朔将军不得声张进展。
可如今看来,暗查却不太可能了。
初一晚上杂耍艺人制造的火情,与除夕之夜燃放烟花造成的火情极为相似,都是迅速蔓延,且开始的火焰为不易察觉的绿色,又夹杂着点点血红。京兆府连夜勘察现场,发现了更多完整的蛊虫,它们在夜里散出的血光,与当日国子监钟楼捉鬼时一模一样。
而刑部失火虽无人瞧见绿色火焰,迅速蔓延这一点却是一致的。
三桩起火案件,由此联系到一起,最终指向陛下岌岌可危的颜面——
所谓钟楼捉鬼,究竟是当真有神明,还是有人装神弄鬼?
钟楼捉鬼这件皇帝的新衣,众臣皆不敢言明,京兆尹施慈替老板强行挽尊:“陛下,臣以为纵火案的罪魁,必为国子监钟楼捉鬼的见证人,才会借助血点生事,意图动摇君威。”
陛下很是无语。明尘子的确在场,可他能拿他当交代吗?这一交代还不同样揭穿了钟楼捉鬼!
通敌案与纵火案皆相持不下。要命的是当初陛下早有明断,道刑部失火亦为细作所为,意在挑拨君臣,到头来纪府查出西凉皇族之物,无论是细作的继续挑拨,还是纪氏当真通敌,都彻底将两案绑在一起,缠成一个越来越大的麻烦。
陛下终是下旨抄家。
祁王殿下跪求他收回成命:“父皇,为今之计,是要找到纪氏族人,方能确定纪氏是否通敌啊!!”
陛下慢声道:“太子,祁王近日心绪不宁,你多去探视。”
心知“探视”即为“监视”,太子一脸郑重:“儿臣遵旨。”
整个早朝,拂林王及宁朔将军除了陈述事实,并未多发一言。陛下欣赏这等作派,将这二位留堂,再度问及纪氏通敌一事。
拂林王依旧打太极,道此事耸人听闻,却未必非真。
宁朔将军则记恨纪昭,道即便非真,个中亦有玄机。
这祖孙俩踢皮球似的,绕来绕去又把问题踢给了陛下,然而正是这般仰赖姿态,深深取悦了君上,交给宁朔将军一个秘密任务。
飞云观。
靳老师的金屋藏娇生活,令他又一次跌回温饱线,一日三餐都是青菜米饭,别说是肉,一点油水都没有,吃得他脸都绿了,晚上做梦都是红烧肉,终于有一晚梦想成真,等来了红烧肉,额不,是会做红烧肉的大侄子。
大侄子心疼他四叔,遂带了一小块儿肉来,眼一眨肉就没了,靳老师四仰八叉地往后一躺,继续梦里喝辣吃香。
黑衣人平跃十分无奈,小声催促:“四叔,你倒是起来啊。”
四叔闭着眼睛拆穿他:“元翰叫你假意救我出去,然后劝我自证清白,如果我不肯呢,他就叫你杀了我,如果我肯呢,过程中会遇到危险,事成后未必不会被灭口,横竖都是死,我选择放弃。”
平跃忍笑哄道:“四叔”
四叔打断了他:“如果我没猜错,你那个小情人也遇到点麻烦,你假公济私地来求我,也不顾我的死活,真是叫人心寒呐”
平跃将事情和盘托出,靳老师轻轻一笑:“火者,离卦。离明两重,火性炎上,依附团结。虽比和,但内有冲突,谋事可成,却有周折。”
平跃装作不懂,只问他想不想喝酒吃肉。
靳老师说我可以帮你,前提条件是——
“整个过程中,你不能相助肥鱼,以免泄露痕迹。若你不能做到,你二人必然走不长远,就休怪我出手。”
陛下也存着引蛇出洞的心思,并打算给小孽|障送去一只靳老师,让他们二人既彼此防范、又互助合作,接下来就差一个小孽|障的下落了。
陛下厚着脸皮去问老娘,老娘深觉他自恋:“你怎知人家没跑,还上赶着给你当棋子?”
陛下一本正经道:“朕可是她舅父,又怎会不知?”
太后标准地翻了个白眼。